一大早,蘇換就被敲窗戶的咚咚聲吵醒了。
她正窩火,猛然想起自己是借居哦不,賴皮在別人家裡,理應端莊謙遜。
於是起身來套起外衫,攏了攏雞窩一般的頭髮,走到窗邊去,伸手打開窗戶。
天剛亮,一縷晨曦照過來,她眯了眯眼,纔看清窗外立着的霍安,趕緊笑眯眯道,“早上好呀。”
霍安看她雞窩狀的頭髮,腫脹的臉頰,有些不忍卒目,覺得還是有必要讓大夫給她開兩劑藥。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木牌和燒炭。
蘇換趕緊給他拿過來。
他低頭在上面寫:
“小二要留在家裡,我教你與它相處。”
蘇換愣了愣,“小二?你家還有其他人?”
霍安扭頭指了指蹲在腳邊的兩條大黑狗。
哦,原來是狗名。
蘇換神智一清,這是個重要事。她要賴在他家,得和這兩隻狗爺搞好關係,不然寸步難行,她不想一不留神就變成狗嘴裡的小兔子。
達達和小二坐得端莊嚴肅,目光炯炯盯着蘇換。
達達通體漆黑,體型大些,小二也黑,但體型小些,額頭有一撮白毛,因此很好辨認。兩隻狗皮毛油光水滑,體格矯健強壯,一看就是極好的獵狗。
霍安半蹲下來,撫了撫達達的頭,又撫了撫小二脖頸上的毛,小二歡快地轉過頭,伸出猩紅的舌頭在霍安手背上討好地一舔。
蘇換拿着雞油饅頭的手一哆嗦。呃,那狗牙真是又尖又亮。
她想友好地喊一聲小二,忽然想起什麼,張口道,“我喚它名字它能聽懂嗎?你又不會說……”
她倏然閉嘴,緊張地將霍安看着。糟了,她又口無遮攔了。
霍安平靜看她一眼,點點頭。
於是蘇換抖着手將饅頭遞過去,很愧疚地喚道,“小二,來,姐姐給你吃饅頭。”
霍安額角青筋又一跳。這姑娘無時無刻不奇葩。
蘇換沒想到,小二是如此機敏。它本在專心舔霍安的手,一聽到小二兩字,耳朵頓時一豎,轉過頭來抽了抽鼻子,盯着面前那隻裹了雞油的饅頭。
霍安摸摸它的耳朵,它立刻拋掉猶豫,張口便咬住了那隻饅頭。
蘇換趕緊甩開手,拍拍胸口,鬆口氣笑道,“它真聽得懂吶。”
彼時,達達端坐一旁,只瞥了小二一眼,並不因爲小二有吃食便蠢蠢欲動。
蘇換不由得欽佩地望了一眼霍安,這啞巴男人將狗馴得真好,於是問道,“它又叫什麼?”
霍安就着手裡的燒炭,在地上寫道:“達達。”
蘇換讚揚一句,“這名字不錯。”達達冷眼將她看着,於是她覺得,達達大概比較難搞。
霍安又繼續寫道:“你走路別慌,不要跑,小二便不會追你,千萬別摸它。”
蘇換趕緊點頭。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她也沒愚蠢到認爲一個饅頭就完全征服了這條大狗,想來它肯吃她喂的饅頭,也是看着主人面子上賞她個臉。
霍安帶着達達,揹着一大堆獵物和動物皮毛走了。
這日又是好春光。
蘇換喝了一碗稀飯後,趴在窗邊曬太陽,覺得自己運氣不錯。
手上和身上的擦傷上了藥膏後,今天看起來已在結痂,唯一憂愁的是這張豬臉,不知何時才能消腫,消腫了也不知能恢復幾成容貌。
還有就是頭髮。好糾結吶,亂七八糟像個雞窩,用手指怎麼梳也梳不通,還臭烘烘的,臉也有兩日沒洗了,真是好痛苦。
痛苦了一會兒,她靈光一閃。反正沒事做,燒水洗頭吧。
蘇換姑娘向來是個自力更生的行動派,這麼想着,便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屋子。臥在槐樹下的小二見她走出來,頓時機警地抖抖毛,站起來。
蘇換討好地叫了一聲,“小二。”
小二居然撒腿就跑過來了,嚇得蘇姑娘扶着門,腿發軟。
但小二跑過來圍着她轉了一圈,又嗅了嗅她的裙角,擡頭靜靜看着她,似乎並無惡意。
蘇換大着膽子邁出一步。
小二緊跟着她走了一步,圓圓的黑眼睛將她望着,水汪汪的。
蘇換於是強作鎮定,面含微笑,慢慢走下石階,走進了院子右側的廚房。
小二亦步亦趨,不聲不響。
廚房不大,一個竈臺,一個碗櫥,一張長案桌,一個青石水缸,依然延續小院主人的一貫風格,乾淨,連柴禾都堆得整齊。
蘇換用木瓢舀了水在竈上的大鐵鍋裡,然後坐下來點火燒水,一邊嘮嘮叨叨對蹲在一旁的小二說,“你這主人不錯,雖然是個啞巴,但心真正好。我見過好些人說話說得天花亂墜,你別被他們騙了,其實他們壞得腸子都打結了。”
小二歪着頭,盯着竈裡漸漸飄出一縷煙。
片刻後,這煙越來越濃。
蘇換被嗆得咳起來,拼命用手扇濃煙,一邊自言自語,“怎麼不燃呢?怎麼不燃呢?吳媽媽不是這樣燒火的嗎?”
好吧,雖然她這不受寵的四小姐,的確會做飯會補衣,因爲大娘總是教育她,女子淑德便理應會些女紅會些閨房小菜,今後才能服侍得夫君妥妥貼貼,但她多少是蘇老爺的親生閨女,燒火這類的粗活,還是不曾做過的。
這就導致了她今天的悲劇。
濃煙一股股從竈房裡冒出來,薰得小二都忍不住毅然跑出去了。最後,蘇換姑娘垂死掙扎良久,終於放棄,頂着一頭雞窩亂髮,滿臉烏花,鼻涕眼淚地跑出來了。
燒水以失敗告終。
蘇換沮喪地就着冷水洗了臉和手,中午時,可憐兮兮地和小二一起吃了冷饅頭喝了冷泉水,然後便坐在屋檐下的石階上曬太陽發呆。
她剛纔去瞧了瞧左右兩間房。右邊那間鎖着,左邊那間門半掩,堆了些雜物,大多是獸皮,中間騰了一片空地出來,鋪了一張虎皮,疊了一牀灰布棉被,想來這兩晚,主人家便是睡在這裡。
想到這裡,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趴在一旁的小二說,“真不好意思吶,佔了你家主人的牀。”說到這裡,她擡起右手,嗅了嗅衣袖,對了,小二沒將她當壞人看,是不是因爲她睡了它主人的牀,身上也有些它主人的氣味?
她這麼一想,難得的臉紅了。她蘇四小姐再跳脫再不羈,好歹也是養在閨中未出閣的女孩子,睡一個陌生男人的牀,躺他的枕蓋他的被,還這麼坦然這麼理直氣壯,難怪徐家二世祖要淫蕩不休地一再對她說,嬌羞這東西不適合你,彆強求了,從了爺吧。
從你大爺!
蘇換恨恨地揮了揮粉拳。再有錢有勢,也是個縱慾過度腎虛陰虧淫賤無雙的二世祖!
彼時,二世祖徐承毓坐在牀上打了個噴嚏,大罵婢女,“快把窗關上關上!沒眼色的東西,一羣廢物!”
他懨懨地抱着錦被髮昏。
前夜追那死女人追得他傷寒了,真倒黴。一時大意,居然還讓她給跑脫了。如今全家雞犬不寧,老爺子正咆哮如雷,好煩吶。
閉着眼又想起蘇四小姐那豔若桃李霸氣側漏的一笑:你殺了我,等着結冥婚吧!
蘇換,你等着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