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氣炎熱,許氏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和丈夫逛街了。再加上他們剛剛和好,自是願意與丈夫一起出門的,當然不會揭穿女兒的話。看雲平昭猶豫,幫腔道:“我知道你怕麻煩大哥大嫂,最多我們就在附近走走,也不用在外吃飯,一兩個時辰就回來。”
雲平昭見妻子興致勃勃,不想掃了她的興,點頭說:“也好。趁着慎之在家,我親自與他說一聲,順帶找人對惜柔說一聲,讓她做好出門的準備。”言下之意要帶雲惜柔一起。
許氏和雲居雁雖然不想雲惜柔同行,但她怎麼都是雲平昭的親生女兒。她們不能單單留下她,自然不能提出反對意見。
雲平昭離開後不久。雲堇向許氏告退。雲居雁看着許氏找來趙媽媽與張媽媽,吩咐她們先行回家安頓諸事,又偷偷告訴春芽多加註意後才走出了許氏的屋子。
出乎她的意料,雲堇居然在廊下等着她。“二弟這是在等我嗎?”她笑着問,續而又解釋道:“剛剛我只是與你開玩笑,你不會介意吧?”
“我知道。”雲堇點頭,感慨地說:“其實我很羨慕。”話畢又懊惱地低下頭。
雲居雁不由地一愣。重生之後,包括剛剛在父母面前的撒嬌裝癡都是她故意爲之。前世,在父母面前。特別是與母親獨處的時候,她永遠都是這般肆意,這般愉快,發自真心地歡笑。可重生之後。她再也找不回無憂無慮的自己了。
難道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她問着自己。苦澀地微笑。
“大姐,你怎麼了?”
“沒事。”雲居雁搖頭,換上笑顏。問道:“你找我有事嗎?要不要去我那裡坐坐?”
雲堇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兩人並肩而行。
遠遠的,雲惜柔靜靜看着他們的背影。她剛剛得知雲平昭要帶她出門,想到許氏這邊打探一下詳情,纔出門就看到姐弟和諧的畫面。“原來大姐和二哥的感情這麼好。”她輕聲陳述。
“大姑娘對每個人都很好。”鞠萍迴應。
雲惜柔暗恨,卻只是笑笑。想了想,轉而折回了自己的房間。
雲居雁帶着雲堇進了屋子。待小丫鬟上了茶,退出去之後她才問道:“二弟可是有什麼爲難的事?”
雲堇輕攏眉頭,小聲問:“大姐,父親是不是覺得我讀書不用功?”
“二弟爲何這麼問?”
“是這樣的……”雲堇一臉爲難,結結巴巴地說:“今日……父親說……他要爲我請一個伴讀……那人是黛墨齋被老闆辭退的賬房……”
雲居雁暗暗激動。她沒想到父親的動作這麼快。看雲堇似有不情願,她只能壓抑情緒,問道:“二弟是不願意有伴讀,還是不喜歡章巍?”
“大姐認識那個人?”雲堇反問。他確實不喜歡有伴讀。有了伴讀就等於又多一個人看着他。雖然他也意識到自己不該頻繁與親生父母見面,但他覺得以後偶爾關心一下弟妹是情有可原的。可身邊如果多了一個不可以隨意遣退的伴讀,行事諸多不便。再說那人在黛墨齋哀求掌櫃的模樣太沒骨氣了。他不屑與這樣的人一起讀書。
雲居雁從雲堇的表情看出了他的不情願。她答道:“也算不上認識。上一次我與母親、舅母從雅竹小築回來的時候,正巧遇到他爲別人畫畫。”
“原來那些畫是他畫的。”雲堇的臉上難掩鄙夷。
有關裸女畫,雲居雁不知道,雲堇卻一早就從許緯、許綸那裡聽說了。以許慎之的家教,自然是把裸女畫這類東西歸爲有辱斯文的禁物。不過李二公子人品太差,又不識時務,一直都是貴族公子哥們的消遣。聽說街頭那件事後,就連許緯兩兄弟也忍不住在雲堇面前稱讚沈君昊,說他“壞”得招人喜愛。
自從與雲居雁的關係改善後,雲堇一直覺得沈君昊與沈子寒、蔣明軒等人相比,差得太遠了,實在配不上雲居雁。聽聞這件事之後,他只覺得沈君昊不該縱容別人當街畫淫畫。如今知道了畫是章巍所做,對他的印象更加差了。
面對雲堇臉上的鄙夷,雲居雁只覺得莫名其妙。“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她問。
“沒有。”雲堇搖頭,扯開話題說道:“上午的時候,父親派了小廝去請那個章巍去茶樓見面。結果我們在茶樓等了半個多時辰,小廝回來說,章巍正在替人畫畫,所以沒時間上茶樓喝茶。父親本是好意,沒想到這人不但沒有骨氣,還這麼狂妄。大姐,您知道父親爲何要請他當我的伴讀嗎?”
雲居雁並不瞞雲堇,直言道:“其實是我向父親推薦的,舅父亦覺得此人文采甚好,只是被家裡拖累了。”
雲堇一聽居然是雲居雁推薦,一時不知做何迴應。
此刻雲居雁明白雲堇是極不情願與章巍往來的。強扭的瓜不甜。她更怕強行把他們捆綁在一起,說不定只會事與願爲。“如果二弟實在不喜歡章巍這個人。待父親回來,你親自與他說吧。我也會在一旁幫你解釋的。”
“其實,我也不是不喜歡他。”雲堇爲難地接口。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二弟,我們是一家人,你不用顧忌太多。有什麼話直說就是。”
“恩。”雲堇點點頭,卻沒了下文。
雲居雁喝了兩口茶,依然沒等到雲堇開口,只能說道:“我對章巍的瞭解十分有限。只知道他的父親早逝,他在黛墨齋上工,後來又在街頭畫畫,都是爲了替家人買藥。關於伴讀的事。在父親尚未見到章巍之前。你好好想一想,有了決定可以直接告訴父親,也可以過來找我。”她只能說這麼多。總不能告訴雲堇,她知道章巍一定高中。再說了,就算高中了又如何,雲堇一樣可以不喜歡他,看不起他。
雲堇走後,雲居雁煩躁地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她覺得很累。身邊的事總是沒完沒了的。父母剛和好,玉鎖的事也算告一個段落。現在又冒出能不能籠絡住章巍一事。當然,最讓她心煩的還是沈君昊。
明日她就能出門了,雖然有父母在身邊,但至少能邁出啓昌侯府的大門,有機會見到沈君昊。可如何才能通知他,如何才能見到他,如何才能把畫像交給他。
想到畫像,她突然記起,按照赤芍所言,玉鎖曾經盯着畫像看了很久。
“我怎麼把這事忘了!”她一邊說,一邊走到書桌前,從抽屜的最裡面抽出畫像。“已經隔了幾天,恐怕她們早已不在雅竹小築了吧。”她頹然地坐下,陷入了沉思。
明日出門,她對京城很陌生,根本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裡。就算能夠送信給沈君昊,就算沈君昊願意配合,她也不知道可以在哪裡與他扮演巧遇。
想着沈君昊對自己的態度,她又重重嘆了一口。
“姑娘,舅夫人來了。”玉瑤的聲音比平日高了很多,想來應該不是第一聲喚她,而魯氏已經進了屋子。
雲居雁急忙蓋住畫像,上前給魯氏行禮。魯氏瞧了一眼書桌,親熱地拉她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笑問:“想什麼呢,這麼專心。”
雲居雁笑着搖頭,問魯氏這個時間找自己,是不是有什麼事。
魯氏看着她眉宇間的淡淡哀愁,很肯定地問:“想來你母親身邊的兩個媽媽,應該是你打發回去的?”
“只是讓她們回去先行打點。”雲居雁避重就輕。
魯氏沉默片刻,說道:“你母親就是個嘴硬心軟的。有些時候,如果她下不了決心,不如讓你的父親處理。”言下之意希望雲居雁不要自己出面,省得落下刻薄之名。
看雲居雁只是點頭,並不說話,魯氏嘆了一口氣,低聲說:“我也是個好管閒事的,纔對你說這些……”
“舅媽,我知道你是愛惜我,纔會對我說這些。”
“你明白就好。”魯氏輕撫着她的肩膀,“你這個年紀,能做到這樣已經不容易了。”她又嘆了一口氣,感慨:“這個世上,女人難爲,有時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能要了一個人的性命。京城繁華,卻也是是非之地。你是沈家未來的嫡長媳,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你。”
雲居雁聽出來了,魯氏的到來不止是爲了兩個媽媽先行回永州的事。“舅媽,有話還請直言。”
魯氏審視着雲居雁。這幾天,她怎麼都無法忘記她盯着沈君昊側臉的畫面,她的眼神,她的神態,無一不說明了她對沈君昊的感情,這種感情不似少女單純的愛慕,反而更像歷經磨難的情侶,久別重逢時的凝視。她怕那種隨時都可能噴涌而出的感情會讓她做出傻事。
“舅媽?”雲居雁被魯氏看得極不自然。
魯氏笑了笑,問道:“聽說明日你們要出門逛逛?”
“恩。”雲居雁點頭,身體下意識繃緊。
魯氏察覺到了這細微的變化,神情愈加凝重。她已經知道,“出門逛逛”是雲居雁提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