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番外 羽瞻

※※少年行 ※※

可敦帳中, 酒味蓋住了薰香氣息。少年站在角落,看着那已經喝了半醉的貴婦,牙齒輕咬上嘴脣。

說不清是憐憫她, 還是討厭她。

畢竟是自己的母親。

然而是深深厭惡着自己的——母親。

站了很久, 腿已經痠疼了, 他終於鼓足勇氣:“母親, 如果沒什麼事, 兒臣就先走了……明天早晨就得往大延去了。”

衣着華貴的女人擡起頭,濃密眼睫下藏匿着深不見底的悲慼和藏不住的厭惡:“去大延幹什麼?”

“……兒臣來時就稟報過了的,父汗要兒臣去拜見大延的皇帝, 聯絡邦交……”

“他是要你去把大延的公主帶回來吧?”貴婦笑得極諷刺:“那女人都死了,他還忘不掉她……現在還要你去娶她的女兒!布日古, 你聽爲孃的一句話!那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女兒難道就是省油的燈嗎?娶了她你遲早會後悔的。”

少年低下頭——大帳裡的燭火併未盡數點燃, 只有那貴婦身邊燃着兩支兒臂粗的巨燭。溫柔的橘黃色火光,照不亮他所站立的角落, 誰也看不到他的神情。

“你還是要去嗎?”貴婦見兒子久不回答,聲音裡帶上了幾分威脅。

原本垂着頭的少年突然擡起臉,眼中閃動着如寶石的光澤:“不管她是什麼樣的女人,就算她貌醜無比,就算她心如蛇蠍, 爲了國家, 我都必須娶到她。母親, 這不可能改變!”

“滾。”貴婦動了怒, 抿抿丹脣, 許久才狠狠甩出一個字。

少年不言語,行了禮, 默默退下。

回到自己的帳中,已有美貌的侍女燃起燈火,鋪好錦被,伺候他躺下。

斡爾多城的夜,靜得不像話。他在被中翻了個身,想盡快入睡,卻偏偏睡不着——前幾日還在自己封地的他,每一夜都提心吊膽地防着叛亂,如今到了真正安全的地方,這心卻還是放不下。

似乎有人進了帳,朝他走來。

及至那人到面前,他翻身跳起,一招便制住來者咽喉。但覺觸手膚質溫軟,難道來的是個女人?

果不其然,被他的臂彎緊緊勒住的那纖細脖頸微顫,女人的聲音響起:“殿下,奴婢是大汗叫來伺候殿下的!您……放開奴婢啊!”

“伺候?”他一愣,轉念便明白了父親的安排,遂鬆了手:“怎麼個伺候法?”

女子笑得嬌俏,聲如黃鶯:“殿下說怎麼伺候,奴婢就怎麼伺候……殿下又不是個小孩子了,難道這也要奴婢一個女人教?”

他抿緊脣,許久才一笑:“當真?”

“那是自然的!”女子向他懷中偎來,一股甜香直衝鼻腔,肌膚相觸,竟是光滑又滾燙,想她也是沒穿什麼衣服的。

“好,真好。”他笑道:“外面沒有士兵的巡邏,我睡不着。你現在穿好衣服,到外頭去,繞着我的宮帳一直走,不許停。走到明兒早上我起來爲止。”

“殿……”

“不是說過嗎?”他聲音里加上淡淡怒意:“我說怎麼伺候你就怎麼伺候,現在出去!”

那個女孩兒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過不了多久,就能聽到外頭輕輕的抽泣聲了。

她在哭呢。他翻了幾回身,仍被那哭聲擾得睡不着,便披上外衣,走出帳外。見那女孩兒還躲在帳邊抽噎,心中又多了幾絲煩亂:“哭什麼哭?你回去吧,不要在這兒呆着!”

“奴婢的姐妹們都知道奴婢今夜要來伺候殿下了!”她擡起頭,臉上猶有淚珠:“現下回去,奴婢怎麼……”

“你是怕丟面子,還是想說動我要了你?”少年鳳目中含了幾分涼薄笑意:“若是怕丟面子,我賜你一個小帳篷呆一晚上去,回去隨你怎麼說。但若是想讓我要你麼……趁早還是算了吧。”

女孩子站起身,恨恨道:“殿下,是奴婢不漂亮麼?”

“就算漂亮,”他臉頰上慢慢浮現一個酒窩:“我不也有不喜歡你的權力嗎?若你還要在這裡夾纏不清,我只好把你交給我的衛隊關一夜了。”

那女孩兒垂頭,靜默良久,轉身而去。他亦回帳,躺好,卻依然不能成寐。

這是他難得回到斡爾多城的日子,卻是爲了第二天動身去遙遠南方,見父汗要他迎娶的那位公主。

好久沒有回到這從小長大的地方了,這裡,似乎已經沒有他存在的必要。下人奴婢,多是向那從來不曾被風雨吹打過的弟弟德蘭獻媚的,卻少見對他有一樣的尊重。

若再這樣下去,汗位,不見得還是他的。

少年的手指緊緊掐着手掌,父汗那日漸蒼老的聲音彷彿還響在耳邊。

“你母親不喜歡你,你不在斡爾多城的時候,她一直在爲德蘭收買人心,但德蘭這孩子,驕奢自大,成不了大器。現下你若想順利繼承汗位,只有兩條道路。第一,待我百年之後率兵與德蘭大戰,誰贏了誰就是大汗,但這樣做,下面的各位酋長很可能借機自立;第二,便是去南方,把那公主娶回來,得了大延帝國的支持,斡爾多城中的貴戚們纔會敬你怕你——這樁婚事,我與大延的皇帝也說好了的,你若不答應,只怕……”

那時他便跪下,一口答應迎娶那位公主。他沒有別的選擇,若是不娶,莫說要當可汗必然得耗費國力內戰,便是成功即位,也很可能因爲得罪大延而難以施展抱負。

但要答應一樁婚事容易,要在這姻緣中過一輩子,卻不是說一句話就能過去的事情了。

那位在大延宮廷中生長的公主,會是怎樣的女人呢。她聰明麼,她漂亮麼,她能陪伴他麼,這一切,都是未知的。

他並不想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讓一個女人像他母親在失寵中的悲傷中生活,這不是做丈夫的該做的事情。

他暗暗在心中發了誓,就算他多不喜歡那公主,只要娶了她,一定好好對她。至少他是她這一生的依靠,不能讓一個女孩子在冷遇中過一輩子。

然而,就算這樣,兩天後的那個黃昏,在接近大延皇家儀仗時,他的心臟依然在狂跳。

不知道,那個按照密約將會成爲自己妻子的姑娘到底是什麼模樣?

直到行了禮,擡起頭,他的心才終於在砰然一跳後被興奮與喜悅填充,滿滿的,再沒有一絲空隙。

只要一眼,他就能從一排衣飾富麗的人中看到她,她一定就是雲上公主,那位叫做“璃鳶”的俏麗女郎。

夕陽下,她玉般面龐被染上一層淡金,雙眼靈動,端然的笑也擋不住一股隱隱的英氣。

那就是他未來的妻子嗎?

※※夢裡人 ※※

她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羽瞻頗感好笑地望着那個撐着下巴卻已經合上了眼睛的女孩子,她的睫毛在燭火下投下一片陰影,落在被映出微微暖紅的玉般肌膚上,漂亮得簡直像他小時候見過的,商人們從大延帶去的偶人。

而偶人,卻不會有她那樣生的氣息。

他喜歡她,這麼晚了,卻因爲是在和她閒聊而絲毫沒有睏意。她呢,卻就這麼睡過去了……應該也不算她輕慢他吧,她這一天多累啊。

阿鳶,他在心裡輕喚她的名字,卻不敢叫出口。看着她恬靜的睡顏,在心底潛藏已久的恐懼,才終於像香爐中燃着的青煙一樣緩緩升起。

當他拉開弓弦搭上羽箭時,心已經快從嗓子裡跳出來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慌張,他不知道該怎麼射,才能既避開狼頭又不傷及她。

其實並不會在那種時候還要考慮社稷什麼的。他苦笑,不要射狼頭只是習慣吧,但若真是不得已——若安向禮沒有趕到,就算射狼頭,又怎麼樣呢?

可是,沒有如果。安向禮的那一箭救了她,而他那一箭,卻射傷了她的手。

他嘆口氣,心知若可重來,他寧可是自己射中狼額討皇帝不悅,但若只怕真的重來了,他還是會冒着射傷她的危險,將箭矢的所向下移一寸。

理由麼,正像他今天對安向禮說過的一樣——就算射狼頭會給國家社稷招來災禍只是一個誰都沒有應證過的傳言,爲王爲帝者仍然不可以對此有半分的輕慢。在這樣的想法下,傷璃鳶,他還會有自責,可若是傷他自己,那根本就不需要猶豫了吧。

他揉揉跪坐了很久有些痠麻的腿,站起身來,走到璃鳶身邊,想將她喚起,讓她到榻上去休息。可是,剛把她拉起來,這仍然閉着眼的女孩兒便軟軟地貼在了他身上。

羽瞻的臉,一瞬間就紅透了。

並不是第一次和女孩子靠得這麼近,但卻是第一次,感受自己深深珍愛的人就依偎在自己身邊。那是怎樣也無法淡然處之的驚喜,伴隨着難以抑制的慌張的感覺。

什麼都沒有想,羽瞻的右手就環在了璃鳶的腰上。左臂則攬住了她的肩膀,避免她跌倒。可這麼一來,她便徹底地貼在了他身上,那溫熱細軟的呼吸,便呵在他頸間。

方纔她哭泣的時候,他也曾擁着她,那還帶着她溫度的淚珠沿着他的脖子滾下。他不覺得慌張,只覺得身上熱得難受,那淚水,似乎流不了多遠就被蒸乾。

可現在,這依靠在他身上,卻依然在睡的璃鳶,卻讓他覺得心臟越跳越快了。

在緊貼着的胸口處,他能感受到從她那邊傳來的微微震動和起伏。這美麗的女孩現在已經睡熟了,她就那麼信任他嗎,敢在和他獨處的時候毫不畏懼地睡着?

他不是個小孩子,男人征服的願望可以在一瞬間佔滿他的全部思想。他一咬牙,右手從她的膝彎繞過,將她打橫抱起。

但當他將她安置在榻上時,卻再也沒有力氣去解開自己的衣物——那臉色微紅脣邊尚含笑意的女孩兒,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公主啊。

他顫抖地伸出手去,將她粘在臉頰上的一縷頭髮理入她鬢間,觸手時的溫暖,似乎在他的身軀內部召喚起了某些反應。突然涌上頭來的血讓他什麼也看不清楚,只有她微翹的脣角還清晰——這個笑容,已經夠讓他魂不守舍了。

他俯身低頭,啜住她的脣,卻不敢用力,生怕驚醒了她。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命令他停下,可他怎麼可能停得了?

像是着了魔,他雖不敢動,卻不願離開。他的脣挨着她的,只是挨着而已,再沒有別的動作,卻仍有血液在周身上下狂亂地奔流,本能的衝動似乎會主宰他的一切,引領他去侵略去征服。

暈眩和清醒,如同夜與晝,在羽瞻的身上和心中交替。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所有殘餘的神智,都被他拿來和愈發強烈的衝動抗爭,而在這樣的僵持之下,他越來越難以掌控自己的動作。脣上加幾分力,竟開始輕輕吮吸璃鳶柔嫩的脣瓣。

終於,他猛地擡頭,直起身子,豁地站起,手指狠狠掐着手掌,期待疼痛能將清明重新帶回自己已經一片混沌的心中。

明明知道,自己沒有任性的權力。她是他的,遲早都是,可如果現在他忍不住了,既是對她的褻瀆,又是對他自己的不負責任——激怒了她的父親,原本的盤算和計較就會變成一場泡影,那是誰都承受不起的。

而若是再守在她身邊,他真怕自己會失控。

羽瞻自嘲地笑了笑,想去帳外吹吹冷風,也許那樣會好些。可他剛轉過身,卻聽到了身後細微的響動。

她醒了?那她有沒有發現剛纔自己對他的輕薄?剛剛退了紅潮的他的臉,一霎那又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可細微的響動聲,並沒有持續。

他回過頭去,只見她是翻了個身,面向自己,卻仍在睡夢中。剛剛因親吻而紅得更加嬌豔的脣微動,像是要說些什麼。

她要說什麼?他突然好奇,悄悄邁上兩步。可她只動脣形卻不出聲。

他並不熟悉大延官話,能說,但遠未熟稔到看着脣形就能猜出對方所言的程度。更何況璃鳶說話時脣形動得很微妙,他看也看不出什麼。

可靠近了她,她卻又不說了,他耐心好,索性坐在榻邊那軟軟厚厚的織錦地毯上,一直看着她。心裡有個好奇的事情掛着,剛剛的慾念,也盡數消去了。

但她卻惱人,就不說話了。他愈是想聽,她愈是安靜,只是脣角的一抹笑越來越濃,看起來倒好像是故意逗他一般。

他不自覺伸出手去,想撫摸她的臉頰,可就在指尖觸到她肌膚之前,她的夢囈說出了聲音來。

雖然只有一聲,他卻聽得分明。

“羽瞻。”

26.伊嵐98.多情無情155.和親142.鐵石心腸85.屠戮以立威139.理政奪權91.娥眉馬前死72.柳暗花明31.單于獵火照狼山159.脫困155.和親55.異事146.鹽鐵交易67.定情信物83.神秘的酒漿71.慕容將軍148.擾亂人心46.告別是重逢的另一種寫法53.月下刀戰113.背信棄義147.屍積如山141.互相拆臺57.側妃41.喪子之痛62.容毀族滅81.欺騙與夜星74.人在誰邊16.搏53.月下刀戰12.別108.機變行刺31.單于獵火照狼山130.吉祥刺青44.小公主80.懲罰的結果54.認兄97.不可追悔151.萬歲18.惑64.雙生52.美人158.險情144.定計守城7.相談甚歡132.地道重逢73.破曉之戰60.佈線129.栽贓嫁禍129.栽贓嫁禍157.暗道42.歸去來兮(一)91.娥眉馬前死136.泄露機密72.柳暗花明75.血肉爲藥120.出言不遜98.多情無情29.資州大捷12.別80.懲罰的結果105.雲中傳書57.側妃52.美人76.婚禮驚魂125.皇室傾頹94.平地起波瀾42.歸去來兮(一)153.和談24.盛裝女35.生死相依58.不是秘密的謀定104.直言交易56.舊日情緣13.詐65.貴戚152.僵持56.舊日情緣116.無從辯解145.箭雨火龍94.平地起波瀾103.臨薊王府127.帝王禮葬142.鐵石心腸53.月下刀戰63.三國權謀54.認兄114.計謀構禍5.背道而馳10.奪116.無從辯解26.伊嵐93.何事獻殷勤118.兄妹對質124.先帝遺詔137.火焚宮室2.往事花前84.天倫之未央34.恩斷義絕97.不可追悔
26.伊嵐98.多情無情155.和親142.鐵石心腸85.屠戮以立威139.理政奪權91.娥眉馬前死72.柳暗花明31.單于獵火照狼山159.脫困155.和親55.異事146.鹽鐵交易67.定情信物83.神秘的酒漿71.慕容將軍148.擾亂人心46.告別是重逢的另一種寫法53.月下刀戰113.背信棄義147.屍積如山141.互相拆臺57.側妃41.喪子之痛62.容毀族滅81.欺騙與夜星74.人在誰邊16.搏53.月下刀戰12.別108.機變行刺31.單于獵火照狼山130.吉祥刺青44.小公主80.懲罰的結果54.認兄97.不可追悔151.萬歲18.惑64.雙生52.美人158.險情144.定計守城7.相談甚歡132.地道重逢73.破曉之戰60.佈線129.栽贓嫁禍129.栽贓嫁禍157.暗道42.歸去來兮(一)91.娥眉馬前死136.泄露機密72.柳暗花明75.血肉爲藥120.出言不遜98.多情無情29.資州大捷12.別80.懲罰的結果105.雲中傳書57.側妃52.美人76.婚禮驚魂125.皇室傾頹94.平地起波瀾42.歸去來兮(一)153.和談24.盛裝女35.生死相依58.不是秘密的謀定104.直言交易56.舊日情緣13.詐65.貴戚152.僵持56.舊日情緣116.無從辯解145.箭雨火龍94.平地起波瀾103.臨薊王府127.帝王禮葬142.鐵石心腸53.月下刀戰63.三國權謀54.認兄114.計謀構禍5.背道而馳10.奪116.無從辯解26.伊嵐93.何事獻殷勤118.兄妹對質124.先帝遺詔137.火焚宮室2.往事花前84.天倫之未央34.恩斷義絕97.不可追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