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放棄嗎?

抱着這樣的心情江桐跟隨齊雙雙進到病房裡,牀上的人已經醒了過來,正獨自坐在病牀上,雙眼被白色的紗布矇住,聽到進門的聲音只是擡了下頭,並沒有說話。是他不知道進來的是誰,又不想開口詢問,看不見這種事,一個正常人如何能在短短几天接受。

齊雙雙拽着江桐過去,把人按在牀邊的椅子上,問牀上的人,“感覺怎麼樣?”

聞聲後齊閣知道了來人是誰,勾起嘴角冷笑,“總歸是死不了的。”

“你死了誰回去坐鎮‘無上’?”齊雙雙伸手觸碰着齊閣的臉,脖子到臉頰的位置有一片不平整的燒傷痕跡,便是過去了兩個多月也未能消失,她說:“君來因死了,我讓樂航斷了君莫清的雙腿,變成廢人,高興嗎?”

齊閣並不覺得高興,他冷漠的撥開齊雙雙的手,說的風輕雲淡,“你應該刺瞎他的雙眼,讓他變成我這樣,只能活在黑暗裡頭,永世見不得光。”

這樣的話刺痛了江桐的心,他垂下眼眸,伸出的手怎麼都放不下。他多想開口,對齊閣說兩句話,可他知道,齊閣已經忘了他,就不該再和齊閣又任何的交際,只少不能讓齊閣所有察覺。

他站起身來,還未離開便又聽到齊閣開口,“還有誰在?”

江桐頓住,回頭看向病牀上的人,他並未發出聲音纔對,齊閣怎麼察覺到他的?

齊雙雙也覺意外,敷衍道,“是樂航,傷了咽喉沒法開口。”

齊閣淡淡的應了一聲,接着問,“明少卿爲什麼出手幫忙?”

“我說我跟他有一腿,你信嗎?”齊雙雙調笑,直徑坐到牀邊,說:“明少卿跟君莫清也有恩怨,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這樣的回答並未引起齊閣的懷疑,當然更多的是他看不見,不能單純的憑語氣判斷齊雙雙的話是真是假。他偏過頭去,對着窗外說:“出去。”

“真是無情。”齊雙雙冷哼,“我可是爲了你大整容,變成了另外的一個樣子,上了君莫清的牀才混進去施行你的計劃,竟然連句謝都沒有,就趕我走?”

“就算如此,那也是君莫清吃虧。”

很冷的話語,江桐不由的皺起眉來,完全感覺不出齊閣的情緒,冷的像塊冰,哪裡有半點跟他撒嬌吃醋的模樣,便是初見時也不似這般。

江桐回想了一下,那時的齊閣成熟穩重,戴上眼睛斯斯文文,勾起脣角戴着幾分邪氣,跟齊閣自己說的那樣,斯文敗類。儘管內心黑暗、冰冷,卻不會毫無遮掩的暴露出來。可是現在,齊閣竟然連這最後的僞裝都放棄了,因爲他的世界裡連最後的光點都不剩下,被黑暗吞噬殆盡的他又何必僞裝。

對於齊閣說辭齊雙雙並未生氣,她撐着牀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過兩天龍文浩會過來接你。”

“龍文浩......”齊閣默唸着這個名字,他記得這個人,是個身手不一般的保鏢,他很有興趣,親自上門被拒絕了。可後面不知道爲什麼,龍文浩成了他的貼身保鏢,像是斷了片,這兩年的記憶頻繁的短片,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爲什麼要走進君莫清的圈套裡,只爲了拿一個U盤。然後U盤爆炸了,把他炸進了醫院,炸燬了他的一雙眼睛!他問蔣近琛,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問醫生,醫生告訴他因爲腦部受到爆炸影響,這樣的性失憶很正常。

正常嗎?

齊閣不太清楚,因爲他很努力的去想了一遍又一遍,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很在意,覺得不該忘記,可他從來都不是回首過去的人。就算失了這雙眼睛,他的目光依舊向前,他會把現有的傷痛加倍還回去,君莫清!君家!他都不會放過!

看着齊閣臉上細微的神情轉變江桐感到不適,他想開口,張開的嘴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只能仍由着齊雙雙將他拉出病房!

“這是你自己做的決定!就該堅持到底!”齊雙雙強調,“我反對你看望他,但我希望你不要做多餘的事!”

放下話齊雙雙頭也不會的走了,只剩下守在門口的蔣近琛,他碰了碰江桐,想安慰幾句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道,“這幾天六哥還在吃藥,睡着了之後不會有很多感覺,你可以晚上過來,看看他。”

“還是算了。”江桐失落的垂下眼眸,齊雙雙說的沒錯,他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就該堅持到底,否則對齊閣而言就太不公平了。

轉過身,江桐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往裡看了一眼,齊閣還是那樣,側着連看向窗外,他一定很嚮往陽光吧。擡起手觸碰着眼睛,江桐果斷離開,也在走廊的盡頭和剛出電梯的明少卿碰上。

“少卿,關於那個手術安排的怎麼樣?”江桐詢問,之前沒問是他還有事要辦,不能不依靠這雙眼睛。現在,所有的事都圓滿了,是時候把這雙眼睛償還給齊閣了。

明少卿上前拉住江桐的胳膊扯進電梯裡,按下電梯,明少卿回身看着江桐,很直白的說,“你們的血型相同是沒錯,可這項手術不是換眼角膜那麼簡單,是要把你一雙眼球換給他,成功的機率不到百分之二十!江哥!算我求你了!不要去冒這個險,根本不值得!”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不行!”江桐反駁,“如果只是眼角膜我也沒必要這樣,醫生也說過,這類手術只能是活人!你告訴我,那個活着的人願意把一雙眼睛送過去給他!沒有的是不是!”

“他有錢,只要他願意去找就可以!就算現在找不到,一年、兩年,十年,他總能找到的!”

“可我等不了那麼久啊!我反正都是要死的人,留着這雙眼睛有什麼用!眼看着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我不願意那樣!”江桐低吼着,一切的情緒都因齊閣那張嚮往光芒的側臉擊的粉碎,他扣緊胸膛艱難的呼吸着,“少卿,過去這二十年他都活在黑暗裡,他不能沒有眼睛,他不能連最後的陽光都見不到!我已經不能陪着他了,你就讓我以這樣的方式看着他的一輩子,好嗎?算我求你!把我的眼睛換給他!讓我守在他身邊!去看一眼他的世界!”

江桐難受明少卿又怎麼能好過,他反對江桐做這項手術不是他不願意,是這項手術的成功率真的太低了,他不想江桐徒勞一場啊!爲什麼江桐執拗成這樣,明知道失敗的可能性更大還是要去!

“至少比我活下去的概率更大是嗎?”江桐笑着,張開手擁住面前的人,“少卿,我們都是一樣的。你知道我活不了,還是會固執的要我去治療,從本質上講我們沒有區別!就算手術失敗了,我也不會後悔!趁我現在還能承擔這場手術的風險,讓我去好嗎?”

“爲什麼你總是這樣?以前是爲了卓宇,現在是爲了他!爲什麼你就看不見除他們之外的人!”明少卿質問着,也是在爲他死去的兄長問這麼一句,實在太不公平了!

明少卿說的是誰江桐知道,可明少淯已經死了,即便他想要彌補也什麼都做不到。他緊緊擁住明少卿,扶着他的後腦按在肩上,輕聲說:“我會代替你哥那一份,看着你長大,結婚,不留遺憾。”

一句話攻克明少卿的心房,他對江桐所有的執念都來自於他死去的兄長,或許這一刻,他心心念唸了六年的江桐終於屬於明家,只屬於他。

失去眼睛的江桐不會死,只會更加依賴他,也只能依賴他。那樣,他就能把江桐所在他的臂彎裡,直至江桐的生命結束!

最終明少卿答應下來,同樣也有一個交換條件,那就是手術過後,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他都會帶江桐離開,不再和齊閣見面。

爲了籌備手術江桐留在了醫院,夜裡,他看着窗外的景色遲遲不能入睡,因爲他知道,明天手術過後他便沒了再見齊閣的機會。或許很難,卻是他自己的選擇,怪不得任何人。

起身走出病房,長長的走廊上只有蔣近琛坐在休息椅上昏昏欲睡,聽到腳步聲他站起來,對江桐說:“六哥吃完藥已經睡下了,要明早才能醒。”

江桐點頭,輕輕推開房門進去,柔和的燈光下是一張熟睡着的臉。他走過去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像之前那樣執起齊閣的手輕握住。他不該太用力,因爲齊閣的手上還帶着燒傷的痕跡,他也怕將齊閣吵醒,不知如何應對。

這般牽着,江桐沒有一句話,只是在心裡唸叨着一些可有可無的話,並不想讓齊閣發覺,聽到。

就這樣坐了很久,江桐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了,緩緩鬆開手來,還未脫離便被握緊,從病牀上傳來模糊的聲音,“你又要走?”

江桐愣住,慌張的看向牀上的人,因爲紗布遮住了眼睛他根本不知道齊閣是醒了,還是夢中的囈語,只能僵硬的坐在原地等待。

片刻後握着他的手加了幾分力道,說話也更清楚一些,“爲什麼不說話?你以前有很多話跟我說。”

江桐抿脣,小心翼翼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反而被握的更緊。

“別走,陪我說說話,你要不願意說就聽着我說。”

江桐頓住,垂下眼眸不敢看齊閣的臉,更不知道齊閣到底是清醒了還是別的什麼。

“我現在是做夢,還是你真的存在?”像是探究,齊閣問話的同時還在江桐手上不停摸索,感覺很真實,可他終究是怕了的,停住手只是握着,不再亂動。他說:“不管是夢、還是真的,再留一會兒,天太黑了,我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