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閔來時正是人間的黃昏,在忘川呆久了,已經忘了人間有四季,人間的氣候不比忘川,是有溫度的,一陣料峭的春風吹過,子閔一個個噴嚏打的頭暈眼花,無奈的揉了揉鼻子,裹了裹身上的單衣,子閔凝神感覺着魂魄細微的牽引,帶她回到最初的地方。
真是失算,忘了問問那些新來的魂魄今天人間的天氣預報了,也好有所準備多穿點兒。子閔有時候很是奇怪,明明子閔和無義一樣常年守在忘川,可是偏偏兩個人體質就是不同,無義不怕冷,也不畏熱,在人間行走好像和忘川沒什麼區別,永遠一身裹得嚴嚴實實的紅袍,子閔就不一樣了,冷了會感冒,熱了會出汗,同爲忘川的使者,能力怎麼就這樣不同呢?
人間不比忘川,幾百年過去了,面貌早已全非,今日的南昌比當年的洪都不知道大了多少倍,子閔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努力的感受着手心中魂魄若有若無的牽引,她經常因爲精力太集中,忘了人間的車水馬龍,被魂魄指引的一會兒往牆上撞去,一會兒又傻傻的呆在馬路的中間。一時間引得很多人側目。
“媽媽,這個姐姐的眼睛生病了嗎?”一個幼小的聲音怯生生的問道。
“別胡說!”媽媽低聲斥責女孩子,“姐姐身體就不好本來就很可憐,這樣當面談論很不禮貌!”
子閔、、、、、、、、、、、
謝香蘭魂識有缺,一路上指引的子閔磕磕絆絆,好不容易來到了城郊——曾經的老城區,手中的魂魄安靜下來,子閔站在一個小小的破敗的公園裡,環顧四周,雜草在殘垣斷壁中叢生,眼下已經是深夜,人間的深夜天空繁星點點,這個時候的人間看起來還真有點兒像忘川。
子閔深深吸了一口氣,夜很深,人不多,子閔終於不用再受那些凡人的白眼了,在忘川子閔稱王稱霸,在人間他們卻認爲她是殘障,真是諷刺。
手中的魂魄安靜片刻後便有些躁動,急切的想跳出子閔掌心,想必地方是沒錯了,子閔攤開手心,口中輕聲的念着回魂的咒語,手中的魂魄散發出微弱的光亮,地面的石頭似乎也動了情,跟着她慢慢的散發出微弱的柔光,他們緩緩上升,慢慢的在夜空中匯聚起來,一團輕柔的光霧就這樣慢慢擴大,在着這團光霧中那邊的一個木墩竟像是活了一樣朝向天空伸展,向地下紮根,無數喃喃細語自四面八方彙集而來,圍繞在子閔的身邊。似乎在述說着這些年的變遷,又像是在講述着當年人們的愛恨別離、、、、、、
雖然時過境遷,人已經灰飛煙滅,但是隻要你走過,這條路記得你,那石頭感覺的到你,這風、這水,這裡的花草樹木會知道你、、、、、、,不曾留意的從來只是你自己。
子閔輕輕感受着這歷史的呢喃,她試探着探入魂魄的深處,感受她的心跳,她慢慢的和魂魄合二爲一,將魂過到自己身上,子閔閉上眼睛,伸手握住虛空中的枝丫,周圍這些古老的石頭、木樁隨着變換的微光發出細小的聲音,咋一聽如泣如訴,仔細品鑑帶就能感覺到似乎久違重逢的驚喜,這是空花境,它會將謝蘭香的靈魂帶回幾百年前的幻境中,然後在幻境中滿足她的遺憾,完成她的心願。
子閔正無比專注的感受周圍的變動,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自身後冷不伶仃的傳來:“你們在幹什麼?”
子閔大吃一驚,猛地睜開眼睛,震驚無比的看着聲音的來處,一個少年,大約十七八歲,個子不矮,面容也算是清秀,他正驚訝的看着子閔,子閔也驚訝的看着他:“你們?你能看見我們兩個人?”不應該啊,明明剛剛開啓法陣的時候她探尋過四周,並沒有發現有人的痕跡,這傢伙從哪裡冒出來的。
“當然看的到,她怎麼?生病了嗎?她怎麼連站都站不穩?”,少年說着,就伸手去扶謝蘭香,子閔沒想到他這麼大膽,剎那間想擋都來不及,就在此時,她所設的法陣“回溯”已經完成,子閔帶着謝蘭香和那個少年突然間統統消失在點點星光中。
“啊——”伴隨着一陣刺耳的男子尖叫聲,子閔和那少年結結實實的摔在一個堅硬的沙包上。
子閔忍着四肢百骸散架般的疼痛,氣的七竅生煙,她起身就把那剛剛爬起來的少年又一把摁地上了,恨不得將他打一頓,她忍着怒氣問:“你他媽的活膩歪了嗎?”
那少年被子閔吼的有點兒懵,他本來就摔得稀裡糊塗的,眼前一陣發黑,好容易緩過來,睜開眼睛看見的景象全都變了個樣子,最可怕的是原來還是晚上,這一瞬間竟然成了日上三竿,明晃晃的白天,少年懵的有點兒不知所以,以至於子閔吼他,他都沒有反應,剎那間子閔差點兒認爲他是個傻子。
“這是哪裡?”半晌少年才反應過來,喃喃的問道。
子閔氣的撇了撇嘴:“陰曹地府!”
“什麼?我死了?”少年的心突然漏跳了半拍,他驚恐的看着子閔。
子閔正在氣頭上:“差不多,快了!”。突然一道銀光閃過,子閔眼疾手快的一把扯過那少年,往旁邊一滾,一隻羽劍精準的緊接着就插在他們剛剛落地的沙袋上。
那少年看着還在不停顫抖着的劍尾,不明所以:“拍戲呢?”
子閔:“拍你個頭啊,本來好好的一頓喜酒,被你一攪和變成了一場死戰!您自求多福吧,您哪!”
子閔本來計劃到他們大喜的日子,讓謝蘭香重溫往日動情時刻,再次見到朱文正,然後讓他們在幻象中白頭偕老,了去她這一世的遺憾,便隨她無牽無掛的渡過忘川,可誰知道,被這二百五一攪和,她整整早到了一年,剛好趕上洪都保衛戰,此時陳友諒正帶着六十萬大軍把這裡圍的跟鐵桶一樣,水泄不通!
子閔不由覺得一陣頭暈眼花,這可是1363年的洪都,要了姐老命了。
子閔微微一抖衣袖,身上的原來還很現代的衣服瞬間變成元末明初的短襟襖,長襦裙,一頭長髮簡單的挽着,看起來和周圍的人事毫不違和,子閔一系列操作結束,看的眼前的少年目瞪口呆,面色煞白:“妖怪?你是妖怪?”。
入錯的空花境本來就夠讓她頭痛了,還陰差陽錯的帶着個凡人,要是被無義發現了,估計得蛻一層皮。
三言兩語也和這凡人解釋不通,子閔得先找個地方靜一下,捋一捋思路,她看了一眼那嚇傻了的少年,頭疼欲裂,看着他驚恐地表情,索性出其不意一掌切他後腦勺上,那少年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子閔嫌棄的扶起他,帶着這個沉重的廢物,子閔艱難的退到一個破廟中,她看着這亂起八糟的一切,心中默默的爲自己哀悼起來,處境本來就夠慘的,還帶着個廢物凡人,這可怎麼和無義解釋啊、、、、、、
羅華睡得正香,子閔愁的正慌、、、、、、
羅華一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揉劇痛的脖子就碰上子閔殺人的目光。
羅華一個緊張抓緊自己身上的被子,子閔翻了個白眼,扔了一堆衣服給他:“換衣服。”
羅華一時間無法置信,他直挺挺的再次倒下,閉上眼睛,滿懷期待的說服自己,再睡一會兒,沒準再睜開眼睛,夢就醒了。
子閔不屑的冷笑一聲:“醒了就別裝睡了,再不起來,你就別起來了。”
羅華一聽,趕緊把眼睛睜開,一個咕嚕爬了起來,看來他果真見鬼了。他看了看手中的粗布衣裳,“你不是妖怪嗎?怎麼不能也替我變一身出來?”
子閔心裡想你當是變法術不費力氣啊,口中卻一副事不關己:“不穿也行,等他們把你當怪物,打死算了。”
羅華知道和妖怪沒辦法講講道理,況且他也打不過她,爲了討好子閔,他很順從的穿上了子閔拿來的衣服,他尋思着該如何開口,叫妖怪總覺得有些難聽,畢竟還是個女孩子的模樣,“喂,那妖精,這是什麼地方?”
子閔正在喝水,聞聲差點兒沒被嗆死,她撕心裂肺的咳了半晌,好容易穩住了氣息,喘着氣問:“你說什麼?”
“這是什麼地方?”羅華不知道那句話犯了這妖精的逆鱗,回答的小心翼翼。
“前一句!”還真是第一次被人叫妖精。
“你是什麼妖精?”羅華更加小心的說。
子閔氣急反笑:“吃人的妖精,當心我餓了先吃你。”
羅華本來是唯物主義,可是眼前的情景,顛覆了他堅持十幾年的世界觀。他認真的仔細思量着,這妖精吃了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
剛剛趁羅華沒醒,子閔出去看了一眼,這圍城纔剛剛開始,惡戰還得持續很多天,那謝蘭香自從進入這個空花境,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子閔試着牽魂,不知道是不是這空花境壓制了靈力,竟然無迴應。
“小姐,對不起啊,您行行好,放我回去吧?”羅華見子閔自顧自的沉吟半晌,他忍不住開口求道。
“你才小姐呢?你還鴨子呢。”子閔沒有好氣的回答。
“這位姑娘——。”
“我比你大多了。”
“這位前輩。”
“我有那麼老嗎?”
“哎,你能放我走嗎?”羅華被子閔慫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他橫下心來直奔主題。
“我也想回去,誰能放我啊?”子閔的回答讓震得羅華一個趔趄,他仔細的看着子閔,想確定這是不是個玩笑。
“你不用看我,我是真出不去。”子閔雙手無奈的一攤,耐着性子跟羅華解釋,不解釋還不要緊,協和一解釋使得羅華驚慌失措:“我媽還在家等我吃飯呢?這可怎麼辦?”
子閔無奈的自然自語:“無義還在等着我剛乾活呢,我能怎麼辦?還帶着個累贅。”
外面再次傳來陣陣的號角聲,雜亂的馬蹄由遠及近,再次由近及遠,朝西方而去,想必是城的西門告急。
羅華側耳聽了一陣,哀嚎一聲就衝出了門外,子閔都沒來得及攔住他,這凡人要是迷失在這空花境中走不出去,就慘了,生生世世被鎖住靈魂,再也無法投胎轉世,就在子閔氣惱非常準備出去逮人的時候,再次聽到一聲尖銳得哀嚎,剛剛自動合上的門,突然又砰----”得一聲,被大力撞開,然後羅華比出去速度更快得衝了回來,隨後“哐!”,緊接着又把門兒狠狠合上,一邊大口喘着氣兒,一邊還不放心的用身體壓住門栓,彷彿外門的東西比裡面子閔這個妖怪更可怕。
子閔一頭霧水的看着這累贅。
那累贅氣喘吁吁的看着子閔:“我穿越了?”
子閔搖搖頭:“我沒那本事?”
羅華上氣不接下氣:“那——外面——是怎麼回事?”
子閔心想也不能讓這累贅一直迷糊着,“這裡是空花境!”
“啥?——”羅華一臉迷茫。
子閔:“說白了就是一處歷史的記憶?”
羅華不解:“那還不就是穿越了!”
子閔:“你看言情小說看傻了吧?這裡是幻境!不是真的時空!”
羅華顫抖着伸出手,不可置信指大門:“你是說外面的人都是假的?”
子閔:“對!”
羅華立馬哆哆嗦嗦地挽起袖子:“那他們那長矛扎我扎的怎麼扎得這麼真實?我這傷口,我這血不是假的吧?”
子閔憐憫的看着這個白癡:“這裡相對於你的世界是假的,他們這些人也是假的,但是你現在是在他們的世界中,你也就成了這個世界的一份子,就是說你也是假的中的一部分,所以對於這個世界,你最好認真對待,因爲如果你死在了這裡,你就永遠也回不去你的世界了。”
子閔這段繞口令似的解釋,聽得羅華一陣頭暈眼花,這不還是穿越了嗎?
“我想回家。”羅華很沮喪。
子閔無奈的慫了一下肩:“我也沒想請你來,有本事自己走。”
羅華哭的心都有了:“現在怎麼辦?”他求助般的看着子閔,比起外面那些喊打喊殺的古代人,他突然覺得子閔這個妖怪應該更安全一些,起碼她沒有真的傷害他。
子閔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對了,你是怎麼看見我的?”
羅華一臉被牽連的無辜樣子:“沒怎麼啊,我上完了晚自習,回去路上就看見你兩個那麼大的人站在那裡,神神叨叨的,尋思過去問一聲,看看能不能幫忙。”
子閔心想沒道理啊,現在看羅華確實是一個凡人,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你平時能見鬼?”
羅華聽得一身雞皮疙瘩,他急忙搖頭:“從未”,他頓了頓又說道:“除了你。”
子閔心下雖然不解,但是一時也是難以判斷,剛剛羅華暈着的時候,她探過他的魂,很乾淨的魂魄,既往也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她只能暫時放下疑惑,她衝着羅華微微一招手:“羅華你過來。”
羅華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看門外,在確定了一下門栓已經栓好了後,他才磨磨蹭蹭的走到子閔的身邊,快走到的時候,他猛然間醒悟:“你怎麼知道我叫羅華?”
子閔無奈的看着這個凡人:“我還知道你現在是南昌鴻水十一中的學生。”
羅華警惕的看着子閔,子閔知道讓他一下子接受真得很困難,她索性心一橫:“你忘了,我是妖精 。”
子閔這一句解釋聽得羅華小腿兒直打顫兒。
“你——你叫什麼?”羅華還記得剛剛叫子閔妖精,她很生氣的事情。
“我叫子閔。”
“子閔姐姐,現在怎麼辦?”
“呵——還挺乖巧!”子閔滿意的看着羅華,不愧是讀書人,雖然膽子小,見識還是有的,起碼沒像以前那幾位嚇得尿褲子。
子閔故作正色的看着羅華:“我不管你能不能聽得懂,你都得給我記住了,否則你就一輩子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