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這瘋子”。一個滿臉橫肉矮胖的中年女人指揮着一羣人圍住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衆人對被圍住的乞丐正拳打腳踢。
“啊——啊——”的哭叫在“打死她!打死她!”的謾罵聲中顯得那麼無助,這聲音聽起來怎麼那麼耳熟,羅華往前湊了湊才發現中間被圍住的是驚慌失措的月兒。
羅華三步做兩步衝上前去,一把扯開身前的兩人:“住手!”
那羣人沒有想到還有人替這瘋子撐腰,開始不由得一愣,隨後發現是個毛還沒有長全的毛頭小子,不由得又壯起了膽子:“哪來的小子,別管別人家的事兒,快滾!”中年矮胖女人尖着嗓子扯道。
羅華堅定的擋在月兒身前:“這是我表姐!”
矮胖中年女人:“這傻子父母雙方親戚都死絕了,哪裡有什麼兄弟,你這小子滿口胡言。”
羅華懶得和她掰扯,指着滿場的男女:“你們爲什麼欺負我表姐,她若拿你們東西了,我替她賠。”
“她拿了我那死鬼的命,你要怎麼賠?”中年女人指着羅華,滿眼怒火。
"什麼?”羅華雖然沒聽明白,但是很堅定:“我表姐不可能殺人。”
中年女人一聽這話,坐在地上撒潑一般的放聲大哭:“這喪門星咒死了我的丈夫,你說她該不該打。”
“這位大嬸,如果一句咒罵就能死人,那麼這個世界還需要什麼戰爭,你這話怎麼比一個瘋子還瘋。”羅華感覺很荒唐。
本來還在地上撒潑的女人一聽這話一骨碌怕了起來,也顧不得滿身的泥土,小蘿蔔一樣的手指指着羅華:“你問問周圍的人,我男人運氣差放工回來遇到這瘋子,好心給她口飯吃,這瘋子竟然咒他只能活3天。”
羅華突然被這個無知村婦逗樂了:“月兒說他只能活三天,他就真的只能活三天?”
那女人又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我男人前天走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你讓我們怎麼活啊,都是這個掃把星害的!我要打死她!”
這下輪到羅華愣住了,“真死了啊?”他一臉不可置信的會後看了看窩在身後的人兒。
月兒從羅華背後微微探出了頭,小聲嘟囔着:“他本來就該死了。”
“你門大夥看看,這掃把星一張烏鴉嘴,留着是禍害我們全村啊。”“打死她!”憤怒的人羣舉着棒子就朝羅華月兒身上招呼過來。
羅華來不及思考,身體本能的一側躲過了攔腰掃來的一棍,躲開的同時,一腳踹翻了一邊哭哭啼啼,一邊兒張牙舞爪的胖女人,拽起身後的月兒,衝出人羣,撒腿就跑。
羅華拉着月兒,以最快的速度,全速奔跑,身後人羣叫囂聲越來越遠,胸中氣息漸漸不濟,耳邊卻傳來月兒傻呵呵的笑聲:“哈哈——哈哈——”很顯然她把這一切當成了遊戲。
羅華又好氣又好笑,喘着粗氣將月兒扯進了一處矮牆後,不客氣的捂上她的嘴,看着那羣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追了過來,又看着他們扶着腰,牛喘着追了出去,羅華才放開捂住月兒的手。
月光下月兒的眼睛閃亮亮的,她沒心沒肺的笑着,笑得羅華一身雞皮疙瘩,“你笑什麼?”
“你真好看?”月兒直愣愣的盯着羅華,彷彿他臉上有花兒。
羅華故意黑下臉:“形容男孩子要用帥,不能用好看。”
“你就是好看,不過——”月兒突然四下裡摸索:“好像哪裡不對勁兒。”突然月兒眼睛一亮,她撿起一個碎瓷片衝着羅華就比劃了過來。
羅華一驚,趕緊後退,月兒傻呵呵的追了過來,羅華見她沒有惡意,停下腳步,“你要幹嘛?!”
月兒莫名其妙的將那塊瓷片放在羅華頭上,左看右看之後,樂得拍手大笑:“這下就齊全了。”
羅華嘆了一口氣,心想着也不能和個傻子一般計較,就算不看僧面還得看佛面,畢竟她是十三的姐姐。
羅華抓着瘋瘋癲癲的滿口胡言的月兒,一步一步拖回了破破爛爛的家,剛推開院門,十三就迎了過來,看到月兒一身塵土,額頭隱約有青烏,神色一下子變了:“月兒,你怎麼了?”
一向穩重的有些冷漠的十三竟然也有緊張的時候,看的羅華一時之間以爲自己認錯了人。
月兒開始還傻呵呵的笑着,當不經意目光觸及十三的手時神色大驚,捧起十三傷痕累累的右手,盯着虎口血淋淋的傷口:“疼嗎?”
十三搖搖頭,柔聲道:“我沒事。”那傷口深可見骨,這樣的傷在身上豈止是疼那麼簡單,羅華眼神瞬間暗了下去,以十三的能耐,誰能傷的了他。
月兒慌慌張張跑進了屋內,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後,滿頭蜘蛛網的月兒,拿着幾卷可以說是潔淨的紗布小心的給十三纏上。
羅華看的目瞪口呆,這姑娘雖然傻,可這包紮的功夫倒是看起來不錯。
十三耐心的等月兒包紮好傷口,然後哄孩子一樣小心的誘哄月兒進屋睡覺去。
月兒已經開始打哈欠了,但是依舊一步三回頭不放心的回頭叮囑十三:“以後要聽話。”
十三很是聽話的點點了點頭,看的羅華一臉難以置信,。
月兒一踏入房門,十三的目光就冷了下來,嚇得羅華一個激靈趕緊收起之前看笑話一般的表情。
“怎麼回事?”十三瞬間就恢復了以往的神態。
羅華手腳又開始不知所措起來:“我也不知道啊,我看見月兒的時候,就看見她被一大羣人圍在中間,一個女人哭喊着月兒咒死她的丈夫,然後我就救她出來了,然後你就看見了。”
十三聽完突然嘆了一口氣:“月兒這一世自小神智不全,卻偏偏能看見被人看不見的東西。”
“她真能預見未來?”這回輪到羅華吃驚了。
十三點點頭:“很零碎,她自己也不見得懂什麼意思。
羅華暗暗捏了捏兜裡的瓷器碎片。
“怎麼了?”十三間羅華神色不對,“月兒說你什麼了?”
羅華遲疑的看着十三:“她一直說我是一朵花?”
“花?”十三不由得上下打量羅華:“月兒有沒有說是什麼樣子的花?”
羅華掏出一直握在手心裡的碎瓷片:“她說長這樣?”
十三認真的看了看羅華手裡的碎片,又看了看羅華,看的羅華汗毛都豎了起來,“十三,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良久之後十三搖搖頭:“你這長相和花兒相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想應是她魂識不全,瘋言瘋語。”
“哦。”羅華悻悻丟了碎瓷片。
羅華站在辦公室門口,有些忐忑不安,裡面老師和父母交流的聲音故意壓得很低,但是依舊難逃羅華得耳朵。
上學十幾年,羅華得父母還是第一次被來時請去辦公室喝茶,父母接到老師電話不可置信得剎那,讓羅華心痛。
自小到大羅華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偏偏在這關鍵的時候掉鏈子,羅爸爸、羅媽媽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羅華這幾個月行走在陰陽之間,無數次質疑自己的生活,如果人固有一死,難免輪迴之苦,他此生費心費力的學習有何意義,好不如瀟灑肆意一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當他看到父母極力忍耐的心痛,和難以掩飾的失望,羅華的心瞬間被刺痛,他可以肆意一生,但是父母呢?
羅華這才明白自己的存在不僅僅只是爲了自己,他還有割捨不斷的父母親情。
這一世即便是虛幻,讓自己的父母失望心痛,也是他於心不能忍的。
回家的而路上父母竭力緩和氣氛,羅華暗自下了決心。
深夜才放下複習資料的羅華,精疲力盡的來到忘川,無精打采的趴在無義身邊的石頭上,半天才懶懶地開口喊道:“先生。”
“嗯。”
羅華隨手逗弄着最近的一朵彼岸花,“您說爲什麼明明知道一切不過浮雲一場,還是放不下這世間種種?”
“放得下,那就不叫人間了。”
“哎——”羅華胸中的那口鬱悶之氣,怎麼也吐不出來。
“前些日子還心心念念人間的好,紅塵的美,怎麼這快就改了心意?”無義眼尾一挑,瞟了一眼有氣無力的羅華。
羅華勉強支起身子,委委屈屈:“也不是,就是複習太無趣,又不得不考試。”突然他眼睛一亮:“先生,有沒有考試必過的辦法。”
無義沉吟片刻,認真道:“辦法倒是有。”
“先生,是什麼?”羅華滿眼精光。
無義寬大的衣袖一揮,一座陰森詭異的山峰憑空出現在羅華眼前,與此同時出現的還有滿耳朵的會哭狼嚎,無義笑得很不懷好意:“但是首先你得能確定你死後能從那書山筆林中爬出來。”
羅華看了看那陡峭的巖壁上,被穿胸而過插在筆桿子上的艱難蠕動的鬼魂,再望一眼還有一些在墨海里上下翻騰的投機取巧者,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先生,我還是自己努力吧。”
無義故意把身子朝羅華轉了轉:“你確定?”眼神裡帶着戲虐。
羅華趕緊搖搖頭,信誓旦旦:“我就是喜歡自己努力的過程。”
暗紅色的衣袖在空中一晃而過,眼前的景象瞬間消失,“這可是你說的,不是我不幫。”無義的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
羅華往無義身旁縮了縮,暗衆撇了以下嘴,心裡道誰敢讓您幫啊。
無義收起微微上揚的嘴角,繼續打坐,半天沒有羅華的聲音,忍不住睜開了微闔的雙眼,羅華竟然趴在自己跟前睡着了。
無義眸子突然間明瞭又暗,暗了又明,最終還是柔和了下來,隨後輕輕嘆了口氣,將外衣脫下,緩緩蓋在了羅華身上,畢竟目前他只是一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