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白雪、紅妝,成雙成對的紅燈籠裡燃着躍躍欲動的紅燭,隨風飄揚紅色絲綢下站着無比挑剔的喜婆,空花境中處處彰顯着喜悅的模樣,羅華卻感覺到骨子裡冷凝的陰滯。
“你說咱們莊主娶個妾室至於這般大動干戈嗎?還昭告整個江湖?”一個打掃窗棱的丫頭小聲嘀咕着。
“噓——”另一個丫頭趕緊往外瞟了一眼:“你是想被掃地出門嗎?咱們莊主最討厭別人在身後嚼舌根。”
第一個丫頭遠遠的掃了一眼站在門口正指手畫腳的婆子,正巧碰上對方犀利的目光,趕緊垂下頭來,不再言語。
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婆子去了他處,第二個丫頭也忍不住嫉妒道:“那個初姑娘就是一個狐狸精,處心積慮的算計莊主,如果那日莊主遇見的不是她,如果是——”說着臉就紅了下去。
“如果是你麼?”第一個丫頭調笑道:“你喜歡莊主?”
第二個丫頭的臉更紅了,看起來比這大紅的絲綢還要豔上幾分,心思被人點破,羞惱道:“我撕了你的嘴。”說罷真的撲了上去。
第一個丫頭立即扔下了手中的抹布,壞笑着跑開了。
羅華沒有心思看這些小女兒懷春的樣子,“你看見十三了嗎?”他轉過頭問帝江。
帝江搖搖頭,他正饒有興致的看着落雪山莊的一派洋洋喜氣,“哎,羅華,這可比咱們那會兒氣派多了。”
羅華沒聽明白:“那會兒?”
帝江笑得不懷好意:“咱倆拜堂那會兒啊,要不是無義搗亂,咱兩個這會兒都結成百年之好,不分彼此了,要不咱們趁着這麼好的機會把最後一拜給拜了。”帝江雖不是斷袖,但是隻要能得到羅華這具身體,他不介意任何手段。
羅華一陣噁心,忍了忍:“也行,上次那刀落空了,這回不會了。”
帝江不自覺地摸了摸脖子,“就算沒有三拜完婚,咱們也是兩拜的交情,買賣不成仁義在,下手那麼狠幹嘛?真是本性難移。”
本性?帝江似乎和自己很是熟稔,但翻遍羅華的記憶,卻查無此人,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先生似乎不想自己知道太多,羅華眼中的情緒一閃而過,他也不能探得太明顯。
吉時已到,喜婆的嘴都咧到了耳根子,小心翼翼地扶出了新娘子,大紅的蓋頭下看不清新娘子地模樣,但是羅華猜得出那就是初見月,可是十三呢?羅華知道他一定就在附近,羅華緊緊盯着初見月地一舉一動,因爲十三也再盯着。
但是出乎意料,這一路十三沒有出現,初見月乖順的被引到了廳堂之上,琉璃盞、夜光杯、滿座賓朋把酒言歡,大紅的喜字、紅燭雙雙垂淚,高堂之上落雪山莊慕雲朗一身紅色華服氣宇軒昂,神色淡然,旁邊坐着一個美婦人,臉上禮貌性地掛着溫婉地笑容,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羅華記得十三曾經喊初見月“二夫人”,想必這就是落雪山莊的大夫人。
新娘子上場的剎那,滿座賓朋都伸長了脖子,“江湖傳言那初家姑娘美豔不可方物,看來不虛。”不知道誰在喧囂之中說了一句。
“何出此言納老兄?”有人接了一句。
“你看這慕莊主先是不惜大動干戈,也要逼着江南莫家退婚,然後又昭告天下娶二夫人,還要當着武林中衆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大擺筵席,按理說一個妾室而已,何必這麼大陣仗,要知道當初這位慕莊主與旁邊的那位正室夫人大婚也沒有一名外客在場,除了被這初見月迷得神魂顛倒,我實在想不出來其他的原因。”
“哎,羅華,這個初見月和十三是不是被這個狗屁莊主強行拆散的?”
羅華也是沒有頭緒,十三喜歡初見月是肯定的,但是羅華至今沒有看清初見月是不是也喜歡十三,但是十三對初見月動感情似乎是後來的事情,這裡的時間線已經亂了,羅華也想不明白,他皺着眉頭沒有搭理帝江,只是緊緊盯着新娘子。
好奇的人羣正竊竊私語,這時候司儀清了清嗓子;“一拜夫君,執子情深。”
新娘子盈盈一握的腰肢在衆人睽睽目光之中緩緩拜下。
“二拜主母,恭敬溫淑。”
新娘子又依拜了一拜。
這時候不知哪裡傳來一個丫頭小聲的嘀咕:“這初姑娘前幾日還要死要活的,寧肯絕食也不留在落雪山莊,莊主特意囑咐我們小心看護,今日成親我還擔心她鬧出什麼幺蛾子,現在看卻百依百順,真是——真是——”那丫鬟一連好幾個白眼兒,滿滿都是鄙視的模樣。
“你這就不動了,這就是女人的手腕兒。”一個年紀稍長的婆子陰陽怪氣的:“你看莊主被她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拿捏的死死的。”
小丫頭很不甘心的暗自將手裡的手絹揉搓的不成樣子。
“三謝賓客,自此禮成——”司儀吊着嗓子,故意將聲音挽出還幾個花兒。
“羅華你說這初見月的心思我越來越看不懂了。”
羅華也皺着眉頭。
“你倒是說句話啊!”沉默的羅華讓帝江實在感覺難受,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你不覺得你很吵嗎?”羅華嫌棄往邊上躲了一躲,又不言語了。
“說句話你能死啊。”帝江很是不滿。
“不說話你能死麼?”羅華反脣相譏。
帝江“切——”了一聲,“在這鬼地方是人不說話,說話的不是人,盡是些沒有啥靈識人云亦云的破花兒爛草兒,好容易來個能說話的人,他孃的還故意閉着嘴,你還不如死的呢。”
這裡還有其他的人,羅華心中原本已經不抱的希望被一點點燃起,他故意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你是不是把人家得罪了,人家才故意不和你說話啊。”
帝江“呸——”的一句,“我得罪他?”
羅華不動聲色之下心跳的有如鼓擂,隨着帝江那張鳥嘴開合,手心甚至都開始冒汗,帝江正準備繼續罵下去,卻陡然止住了嘴,有些訕訕的道:“這裡他娘想找個人得罪都找不到,我能得罪誰啊?”說完掩飾一般的整了整衣袖。
羅華心頭的希望卻越來越清晰,但是他知道先生一直都在他們身邊,帝江忌憚無義,輕易不敢挑戰,羅華只能耐心等待,好在帝江這隻鳥兒沒什麼心眼兒,那張嘴尤其的瓢,羅華只要留心總能從中找到自己要的蛛絲馬跡。
兩人說話之間,新娘子就已經被送回了房間,檀木做的房門被丫頭從外面輕輕一關,新娘子就一把扯掉了紅蓋頭。
跳躍的燭光映襯着初見月神色的流轉,芊芊玉手果斷地扯下大紅的嫁衣,找出早先藏起來的包裹,深吸一口氣,按捺下心頭的忐忑,從後窗翻了出去,誰也不會想到,看起來溫順的有些巴結的新娘子會在得償所願的時候抽身離去。
羅華心中暗自笑了,這才應該是他認識的月兒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