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互依偎着站在地中央許久,當上官清晰感受到夏明遠心跳漸漸平穩後,終於開口道,“明遠,明遠?你還好嗎?”
夏明遠慢慢抽身而出,雙手搭上上官的雙肩,瞬間的鬆懈讓他面容看起來放鬆許多,“今天,很順利……”
上官聞言,慢慢舒了口氣道,“看來公主找的這個紅姑是說了實話的,我剛剛一直在害怕,擔心她是被皇后買通了故意給公主示好,現在想來,或許是我想多了。”
“恩,這個問題我也在擔心,不過還好,一路上的幾個關卡都跟紅姑所交代的差不多,我也沿途做了記號,並且將你交給我的巫蟲按照你說的穴位種到了幾個護衛身上,冷宮的護衛巡守方式我已經查過了,只有兩班崗,輪換着來,半個月之後我再次進去,就會趕上另一班,到時候再將巫蟲種下,咱們就大功告成了。”
巫蟲是西疆巫術的常用毒蟲之一,跟蠱術之中所用的蠱蟲相差無幾,都是將毒蟲按照穴道種入人體,緊接着操控毒蟲,以達到操控其寄居宿主的目的。
還好夏明遠此行每過一關都要被搜身,如此一來他便有了可趁之機,能夠趁着搜身的機會將巫蟲種入護衛的身上。
“那……惠仁皇后如何?”
夏明遠深深呼了口氣,隨即大口吐出,摟着上官的肩膀,朝裡側的美人榻走去,“冷宮密室裡,母后所居住的地方是個冰窖,當年在韓貴妃的唆使之下,皇上輕信了母后鬼母之命的傳言,找了很小的由頭便將她的皇后之位給廢了,就在韓貴妃處心積慮要將母后殺掉的時候,太后祖母卻找了護國寺的法師。當時在皇上的心中,母后已經就是鬼母了。是殘害北夏的根結所在,太后祖母怎麼勸說都無法動搖皇上的心思,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只能吩咐法師儘量抱住母后的性命。就這樣法師纔跟皇上說:身爲鬼母的母后不能就地正法,若那樣,會引發天神之氣,反而會給北夏帶來滅頂之災,對母后的處置辦法只有秘密關押,用冰與火的力量來壓制住她的鬼母之氣。”
“冰與火的力量?”上官越聽越是糊塗。
“對,冰與火,所以皇上靈機一動,便命能工巧匠打造了冷宮深處的密室,那裡真的是人間地獄。比之西疆天牢那樣的黑暗世界要可怕更多,西疆的天牢中至少大多爲皮肉之苦,而冷宮的密室中卻赫然爲精神的折磨。那裡全然雪白,我只待了一會兒,都覺得神經都緊繃了。整個房間就是個冰窖,但留給母后臥榻的睡牀卻是火牀築成,待在冰冷的屋內,卻要睡在滾燙的火牀之上,那痛苦可想而知,築造房屋的工匠是特意將火牀和冰屋調整到不死人的程度的,所以母后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無恙。依我看她的身體卻大不如從前了。且多年以來,皇后想了諸多招數找母后麻煩,若不是被太后祖母護着,恐怕母后都難以活到今日……”
“我一直懷疑,當今的皇后,曾經的韓貴妃。她一向心胸狹小容不下任何人,怎麼會在控制住惠仁皇后之後輕易留下她的性命,如今我懂了,她並不是不想殺她,而是殺不了她。”
“沒錯。從關押母后進入密室之後,皇后便想着各種方法讓皇上對母后漸漸遺忘,冷宮的事情更是全然接手了過來,在她的操控下,不允許任何進去送東西的人跟母后說話,母后剛剛跟我說,曾經有一段時間她近乎癡傻,連怎麼說話都不知道了。還好有一次太后祖母派人進去探訪,纔將她從癡傻中拉了出來。”
“在冰冷的密室生存十幾年,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惠仁皇后容貌應該沒有什麼變化……”
夏明遠眸光一頓,對上上官的眼,“你怎麼知道?母后簡直跟我離京的時候一個樣子,幾乎沒有變化,這是怎麼回事?”
“冰冷的世界裡,人的呼吸頻率都會變慢,這樣的情況下跟咱們周遭生存的環境相比慢了許多,人老的速度自然也會大大降低,所以惠仁皇后必定很年輕。”
“只是……母后的性情變了許多。”不是許多,簡直就是截然相反了。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仍然端莊大方,尊貴無比,但她發狠時候的目光,就連夏明遠看了都覺得可怖。
“若我被關在那麼恐怖的地方十多年,還要每日裡防着明槍暗箭,估計會比惠仁皇后變得更徹底,不用擔心,待她走出來之後,會更好的。”上官一邊安慰着,一邊穩穩蓋住了夏明遠的手,“至少已經見過你母后了,這不是該開心的事情嗎?等護衛們都被種下巫蟲,咱們出入冷宮就如家常便飯般,慢慢來,開解開解她的心結終究會打開,直到復仇成功的那一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我已經讓龍常想辦法送消息入宮了,皇姐很快就會知道,剛剛時間緊急,我也沒來得及跟母后說太多,只是將返回西疆後的一些事情大致跟她說了些,母后說很想見你……”
上官一愣,“你已經將咱們的事情跟惠仁皇后說了?”
“母后那麼聰明,他應該猜得到我的意思,下次再過去,我會詳細說,怎麼有什麼不妥嗎?”
“倒沒什麼,且看看吧。”上官微笑回答,心卻沉了一半兒,雖然前世沒能見過惠仁皇后,但直至夏明昭登上皇位,那人都是在冷宮中被關着的,可見不光靠着太后娘娘庇佑,她自身也是有着防身之術的,從原本心懷天下的仁慈皇后到後來的剛毅果斷狠辣女人,惠仁的蛻變可以說不全是壞事,但也未必全然就是好事。對於自己這樣一個雙手沾滿鮮血,霸道又強硬的兒媳,惠仁皇后會報以什麼樣的態度呢?或許將來,她會成爲自己跟夏明遠之間的障礙也說不定。
上官猶豫着,轉而換上一張笑臉,“可還撐得住?咱們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夏明遠挑眉,“怎麼?時候到了?”
“恩,我屋裡正好有幾件剛爲你裁製好的新衣,換上後,咱們出發,蕭三公子可是恭候咱們多時了。”
夏明遠勾脣邪魅一笑,“恭敬不如從命。”
蕭豐良從被列爲朝廷欽犯起,便開始了東躲西藏的日子,曾經幾次三番試圖深夜回府卻都不成。在太子的推波助瀾之下,賈安侯府更是被鬧得雞犬不寧。
爲何?因爲太子在狀告蕭豐良刺殺他之後緊接着就放出消息,稱之前祭祀壇、玉龍等事情都是蕭豐良在背後爲他出謀劃策所致。
經訛傳後最後言說的版本是:此遭蕭豐良之所以對初初回朝的太子狠下殺手,是因爲他故意要挾讓太子幫忙安排官職而不成,這個就不能怪別人了,先前皇上早有聖旨——蕭府之後人三年內不得入仕,太子果斷拒絕自然有他不可爲之的道理,然而,這卻引來了蕭豐良的大怒,竟直接拔出劍來直指太子喉嚨。
如此一來,真正得罪天神之人便不是太子了,而是蕭府三少爺——朝廷欽犯蕭豐良。得聞錯怪好人了的百姓們,被夥同着圍在蕭府門口,整日整夜的呼喊着讓蕭府人交出欽犯,給大家一個交代,給太子一個交代。
蕭府人更是被逼迫的連門都不敢出。加之太子重點派人圍住了四皇子府和蕭府兩道門,吩咐所有護衛:只要有陌生人出入周遭,立刻控制住。
如此一來,蕭豐良愣是有家不能回,有親人不能見了。但其生存能力也算強的,在沒人幫助的情況下愣是在破敗城隍廟中住了幾夜,滿身髒臭不堪,最後還要靠抓老鼠來填飽肚子。幾次走在大街上,都要預先弄亂頭髮,弄髒面孔,弄亂衣物裝作乞丐才行。看着滿街貼着的懸賞告示,連走路都不敢擡頭,過着過街老鼠的日子。實則連蕭豐良自己都不知道,在周遭路過的人眼中,他已經跟路旁乞討的乞丐沒有兩樣了。
他更不知道的是他原以爲逃過了所有人的眼睛卻忽略了真正幕後操控的那一隻無形的手:這些天裡,上官羅漪一直派虎旗的人從頭至尾跟着蕭豐良,自他從竹香茶館的窗戶一躍而下開始便一直緊隨着了。從始至終,就在等候一個時機。
城隍廟門口,上官和夏明遠並肩站在風中,看着面前搖搖欲墜的牆體,臉上不約而同現出嘲諷笑容。夏明遠筆直站着,伸手輕輕撥掉擋在上官眉心紅痣前的碎髮,說道,“蕭豐良精於算計,若得知一切都是咱們在背後操盤,不知道他會有何反應?”
“已經不用他有反應了,今天就讓他喪命……沒了蕭豐良的蕭府就如沒了軍師的隊伍,一盤散沙而已,即便是老鷹,沒了眼睛也再無飛翔的可能,更別說是已經如驚弓之鳥的賈安侯蕭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