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動作極其細微的在桌子下展開了紙條,上面簡簡單單幾行娟秀的小字:宴會後,相約老地方,蘭。
這是玉蘭送過來的紙條,想來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說了,上官在手中將紙條團成了團,隨即掖到了袖口之中。
在一行人的恭賀聲音中,雲錦公主和上官羅恆隨着浩浩蕩蕩的婚隊走出了皇城,朝着公主府進發,皇上和皇后僅送到宮門口便停住了腳步,這是規矩。
其餘參加婚宴的人也各自散了。上官跟夏明遠說明了玉蘭的信條之後便去了跟玉蘭約好的地點,而夏明遠則一直遠遠的跟着。不得不說,對於孫玉蘭這個人,夏明遠一直都是抱有極端警惕之心的,不論她口中怎樣說着對夏明遠有着多麼深厚的感情,在夏明遠心底深處始終對這個女人冷漠以待。
對於除卻上官以外的其他女人,夏明遠只用能利用和不能利用這兩點來衡量。而孫玉蘭最近正在從能利用朝不能利用走去。所以夏明遠始終對這個女人不放心,心底一個聲音不止一次的提醒他:這個女人有可能會對上官不利。
御花園的一個小樓宇之中,上官到的時候,玉蘭已經早等在這裡了。
見上官走進來,玉蘭首先揮手支開了身旁的宮女,“你們去給郡主端杯熱茶過來……”
上官知道玉蘭並非真的讓身邊宮女去端熱茶,便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報以微笑坐在那裡,“說吧。什麼事?”這麼多年一起長大,對於對方的習慣其實兩人早已經瞭若指掌,所以再裝些別的也是無用,上官索性開門見山道。
“剛剛宴會上,看到姐姐跟英王殿下很是和睦的樣子。周遭多少皇親國戚都用豔羨的眼神看着姐姐呢,他們可是想着法子想把自家的閨女塞進英王的懷裡,偏偏他油鹽不進,彷彿根本不沾女色的樣子,連府中的侍寢丫鬟碰都不碰,更別說別的女人了
。”
“如果你找我來就是想抱怨這些的話。那我沒空在這裡聽,先告辭了。”
“姐姐,姐姐什麼時候性子變得這麼急了?妹妹也是關心你才找你過來,惠仁皇后今日在宴會上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她雖然沒有公然反對英王殿下和你接觸。可是態度卻也是不明朗的,妹妹此遭是想提醒姐姐,惠仁皇后可不是她面上看起來的年輕姑娘……”
上官聽了,只覺得想笑,人……始終都是要變的,孫玉蘭,初次見面的時候她還是一個見到血都要嚇暈過去的小姑娘,現在卻也已經被宮裡的陰險狡詐洗禮的差不多了。完全浸潤在暗黑之中甚至都發覺不到自身的變化,“你到底想說什麼?”
“前幾日我得到消息惠仁皇后背地裡幾次召見英王殿下入宮,更是同時將幾位侯爺的未嫁小姐也召進宮來。好巧不巧的安排英王殿下和幾位閨秀見面,這意思姐姐這樣聰明的人應該懂得吧?妹妹到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姐姐現在一心沉浸在即將坐上英王妃的喜悅當中,我這個做妹妹的應該給你提個醒兒,以免你以後王妃做不成了反倒匯過來責怪妹妹今日麼有提醒,妹妹這麼做……”
“這麼說來。我倒是該多謝妹妹了……”上官幽深的眸子突然擡起來,冷不防的對上孫玉蘭的雙眼。這一刻那眸光如同有着洞察人心的力量,悠悠然看得孫玉蘭周身便是一冷。
樓宇外的西北風呼呼的颳着。擦碰的窗棱都發出吱吱的響聲,屋子裡卻突然靜了下來,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上官突然起身,腳步輕緩的朝着對面的玉蘭走去,玉蘭僵在原地,一時間竟也沒有了多餘的動作。
對於玉蘭來說,這一年來的皇宮生活雖然練就了她比之以往更堅韌的心性,但歷練還是太少,面對上官羅漪的時候,她自己小時候曾經的軟弱,以及最開始做過的那些違心的片段記憶還是會一段一段的出現,所以此時此刻,孫玉蘭並不是不害怕的,她只是在剋制。
要說今日爲何將上官羅漪約到這個地方?孫玉蘭自己也不知道,剛剛在看到上官羅漪和夏明遠那麼自然的坐在一起時候,她的心就開始忍不住的揪痛,雖然她也清楚自己跟英王殿下根本是不可能了,但是女人的心理有時候連自己本身都是猜不透的,她就是難以忍受上官和夏明遠在一起時候那種任何人看了都無法否認的默契和相投。
紛亂的思緒過後,上官已經走到玉蘭的身邊,她動作輕緩的俯身,突然伸出手摸了摸玉蘭的小腹,高高隆起來的部分,圓圓的似一個大球兒,撐得玉蘭的宮服都變形了,“寶貝就快出生了,若是個公主倒還好說,母女倆相攜着安安穩穩也就在宮裡待着一輩子了,若是個皇子……”上官突然不說話了,嘴角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詭異萬分,看得玉蘭整個人如墜冰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上官不疾不徐的將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緩緩眨着圓圓的眼睛,環視了一週,“我的意思是,若你腹中是個皇子,你猜惠仁皇后會怎麼對他?剛剛你也說過了惠仁皇后並不是如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的小姑娘,那麼在他兒子的皇位還未確定的檔口上,任何一個備受皇帝寵愛的皇子,不論成年還是幼年似乎都是威脅呢,我只是亂猜的,也不知道對不對,論在宮裡生活的時間,自然你比我要久,對惠仁皇后的瞭解也會比我多,剛剛妹妹提醒的話我都聽到了,所以爲了回報你,我也該說些什麼的,這樣纔是一對好姐妹的所爲嘛,你說是不是?”上官溫婉的笑着,眉眼如畫,那般自然疏朗,可不知怎得,玉蘭看着卻總覺得冷,周身的冷,由內而外的冷
。
今日她找來上官羅漪,本想着奚落她一番,跟她擺明了,她那個未來婆婆根本不喜歡她,以此來刺激刺激她,卻沒想到被她反抓住了小辮子反擊了一遭,沒打擊到別人不說,倒是讓自己傷的遍體鱗傷。
惠仁皇后對於玉蘭來說是非常恐怖的存在,宮裡待了這麼久,她早已經看慣了惠仁當着皇帝面兒的那套以及背對着皇帝的那套了,深宮之中,多少宮嬪受她迫害,她卻總能找到擋箭牌和替罪羊,一次又一次看得玉蘭筒體冰涼,甚至現在每每跟惠仁對視,玉蘭都感覺自己被盯上了,已經是下一個目標了,以至於每個夜晚都不能好眠。
不知道過了多久,玉蘭突然從怔愣中醒轉過來,卻發現上官羅漪已經不在了,玉蘭擦了擦滿額頭的冷汗,手下意識的摸着小腹,心中不由開始祈禱,千萬要是個公主纔好……
上官走出樓宇,隨即漫無目的的在御花園中走着,腳步很輕很緩,彷彿在等着什麼人,直到來到已經冰凍了的湖邊時,這纔開口道,“你打算這樣跟着我到什麼時候?”
應聲,一個男子的笑聲清脆的在周遭響起,夏明遠負手從身後的一顆大樹後走了出來,“早知道我跟着你還不動聲色?爲什麼不早點讓我出來?”
“別貧了,剛剛的話你都聽到了,有什麼想說的就儘快說吧,我該出宮去了。”
夏明遠面色有些不好,甚至帶着愧疚和不安,“羅漪,剛剛那個女人說的事情,我一直沒有跟你說,我是想着能夠跟母后商量着解決,我對那些女人根本是不感興趣的,你要相信我。”
當然相信你!這個聲音在上官的心底無數遍的重複着,可是她面上卻相反的裝出了一副生氣的模樣,“讓我相信你,就該做出讓我相信你的事情,爲什麼瞞着我?說實話你心底還是根本不相信我的,不相信我會在聽到這麼多事情之後還依然相信你的愛,所以你猜不告訴我,你是沒有信心,對我沒有信心,對咱們的感情沒有信心。”不是這樣的,根本不是這樣的!
夏明遠微愣,面上卻堆着笑容,“羅漪,我知道你生氣,就這一次,不要生氣了,我保證,下次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跟你說的,所以這次原諒我好嗎?”夏明遠說着,就要將上官抱進懷裡,往日裡每一次用出這個動作上官都是招架不住的,她都會什麼話都不說就乖乖的被夏明遠抱着,然這次卻不同了。
上官抽身一個後退,直接避過了夏明遠伸出去的手臂,“我不是小孩子,你也不要想着每一次都矇混過關,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的欺騙,而在我眼中欺騙分兩種:一種是說謊話騙我,另一種是有事情不告訴我。夏明遠這次,你觸犯了我的底線,咱們還是各自冷靜一下吧。”上官說罷,一甩袖轉身朝湖邊的小路走去。
陰冷的西北風吹過,湖邊只剩夏明遠孤身一個背影,漠然的站在那裡。如同一盞沒有了燈芯的孤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