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們沒有救回你婆婆。”
高醫生從急救室出來,疲憊的扯掉口罩。額頭上還有殘存的汗水。
安晴的腿一下子就軟了。
“你說什麼!姓高的!你說什麼!”
林偉強從牆邊大步跨過來,揪起高醫生的衣領。“你再說一遍!”
高醫生嘆息一聲,壓着嗓子告訴他,“很抱歉,你母親……離開了。”
“庸醫!還我母親!”
“啪——”
重重的一拳砸在高醫生鼻樑上,林偉強還不解恨,一腳把高醫生踹倒在地板上,高醫生鼻血流了一臉,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又一拳重重的砸下來。落在他右眼上。金絲邊框的眼鏡被他打的四分五裂。
高醫生捂着眼鏡歇斯底里嘶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程斌剛纔去外面買水了,手裡拎着的幾瓶礦泉水啪嗒啪嗒全掉在地上。高醫生滿臉都是血,白色的大褂已經被血染成了紅色。
經過的護士趕緊過去找醫生,查房的醫生也都跑過來。幾個醫生吩咐護士準備手術車,他的眼睛需要馬上做檢查。
“姓高的!你不得好死!殺人償命!”
林偉強已經喪失最基本的理智了。滿嘴罵罵咧咧的,程斌和幾個醫生拉着他他還跳起來把腳上的鞋子踢出去很遠,摔在走道的地板上。
“先生,請你安靜一點。這裡是醫院!”幾個醫生拉着林偉強。
“黑心醫院!害死了我媽還不讓我說了!”
“先生,現在是你打了我們的醫生,而且高醫生要是有什麼事你要全權負責!”
“負你媽的責!誰來給我負責!”
“先生!你母親的確是醫治無效去世的,跟我們醫院沒有直接關係,你不要污衊我們醫院。”
“放開我!姓高的!我不會放過你!”
林偉強越是掙扎就會顯得醜態百出。整條走廊很快就擠滿了人,護士和一些病人家屬都走出來看熱鬧。
安晴緩緩的站起來。她走到林偉強的正對面,看着林偉強瘋癲的樣子。聲音很小,疲憊的幾乎沒有再多一點點力氣了。
“偉強。你非要毀了這個家才甘心是嗎?嗯?”
外面還在混亂的爭執着,周蘭英的屍體從急救室裡被推了出來,身上蒙着一層白色的牀單。
安晴走過去,她很想掀開那張牀單看看周蘭英的臉,可是她不能讓她看到這一幕。
“媽。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你。我也沒有管好這個家。”安晴的聲音因爲哭泣而含混不清,說的話也只有她自己可以聽到。
她扶着手術牀站起來,護士把周蘭英推去了停屍房。
程斌跟在她身後,扶着她的肩膀,“安晴,不要太難過了。對你婆婆來說,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是一件好事。死亡是所有問題的終結。但是對於活着的人呢?他們該怎麼辦?誰能
告訴她,她現在該怎麼辦?
先不說周蘭英的葬禮,先不說她以後的婚姻,先不說怎麼度過餘下的幾十年時間。眼下,安晴想到剛纔高醫生被推去手術室的時候……
如果高醫生被林偉強打出好歹來,誰來解決?
指望林偉強來擔當嗎?他要是有這個擔當事情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程總,你回去吧。很晚了。”
安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腳步都是虛的。
“安晴,我陪你吧。這個時候你還能找誰?讓我陪着你。好嗎?”
剛纔拉扯林偉強的醫生已經走了,林偉強赤着腳,扯住程斌的手臂往後一拉,程斌身體一晃撞到了牆壁上。
“姓程的!離我老婆遠點!給我滾!”
“林先生,這個時候你還跟我計較這個?你就不想想,如果高醫生的眼睛出了問題誰來負責?”
林偉強邪笑兩聲,“怎麼?你要來負責?我呸!你算老幾!給我滾!”
安晴無力仰頭看着程斌,閉着眼睛說:“你走吧程總。”
“那好吧,我先回去。你有事馬上給我打電話。”
“快滾!打什麼電話!有事也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插手!快滾!”
程斌嘆着氣離開了醫院。
“偉強,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意味着什麼?要是高醫生真的出事了,你會坐牢。”
林偉強無所謂的笑道:“我坐牢不正襯了你的心意?我不在,你更方便跟這些個野男人私會了。我再也不會妨礙你。”
安晴不想再解釋。多一句她都不想。
“把鞋穿上吧。”
安晴過了好大一會兒纔跟林偉強說了這麼一句話。
林偉強笑嘻嘻的撿了鞋套在腳上,坐在安晴身邊順了順安晴的長髮,“看來還是我老婆心疼我。知道我光着腳冷。”
安晴往外面挪了挪,把頭髮往耳後捋順。“等高醫生的病情出來你就知道急了。”
安晴無望的盯着手術室的顯示牌,這個場景她再也不想重複了。
醫院這個地方她真的怕了。
六年前,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就是這種絕望到欲死不能的時刻。她纔出賣了自己的愛情。
那年,安晴母親的病情突然惡化,醫生說三天之內再不做手術病人就會死。
而手術費,就需要五十萬。
五十萬,對當時的安晴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安晴不敢告訴顧允衡,她知道顧允衡的脾氣,爲了她顧允衡已經跟家裡鬧翻了。顧延東甚至揚言不再要他這個兒子。
而顧允衡更是從來沒有主動聯繫過顧延東一次。
顧允衡當時一個月的收入不過一千多塊錢。而且當時顧允衡因爲車禍昏迷不醒的躺在醫院,安晴連一個探望他的機會都沒有。
顧家的保安日夜看守着病房,把安晴死死的堵在外面。
鉅額手術
費逼着安晴找到了顧延東。
在顧氏集團對面的咖啡廳,安晴第一次,生平第一次對人下跪。
“五十萬?安小姐,我想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在我兒子那裡或許值一個更好的價位,但是在我這裡,別說五十萬,五分錢我也不會給你。”
顧允衡頤指氣使的坐在沙發上,手裡端着濃香的咖啡。
“顧先生,我知道你很不喜歡我。反對我跟允衡在一起。可是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求您不要爲難我們了好嗎?”
“真心相愛嗎?我兒子現在還年輕,一時間鬼迷心竅我可以理解。等他以後經歷的事情多了自然會明白什麼樣的人配和他在一起。什麼樣的人,不配。”
重重咬了“不配”兩個字,猶如一盆冷水朝安晴潑下去。
“我很需要這筆錢。只要你……給我五十萬,我答應你離開允衡。”
安晴咬着牙,眼淚奪眶而出。她沒辦法不狠心。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在我這裡,不值這個價。”
安晴從沙發上走出來,雙膝齊齊的跪在地板上。她忘了膝蓋的刺痛,忘了臉面和自尊。忘了所有人詫異的目光,可是她忘不了那杯咖啡嘲笑的馨香。
顧延東有點吃驚,但是他很快就鎮定下來。俯身看着安晴,他淡淡的問:“憑什麼?”
安晴咬着牙,“憑我可以讓你兒子徹底的放棄我。從此以後順着你的思路過生活。憑我可以離開允衡讓他對我毫無掛念。從此你可以高枕無憂的讓你的兒子跟你一樣高高在上再也不會對我這樣的人側眼看一下。”
顧延東搖搖頭,“你是個聰明人。但是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呵呵,你別做夢了。允衡現在躺在醫院裡。他要想活命就必須依靠我。而你,你覺得他現在還可以憑愛情生存?簡直就是笑話!”
安晴穩住呼吸,“顧先生。你說的不錯。現在允衡的確是要依靠您生活,但是他遲早會恢復過來,只要他好了他還是會離開你。這種經歷你不是沒有過。如果你不想第二次失去這個兒子,我的提議你有充分的理由考慮。”
顧延東有豈會在乎區區五十萬?他只是想讓安晴離開的徹底一點罷了。
“好,我可以給你五十萬。從此以後,你要離開A市,不再糾纏我兒子。不要再讓我遇到你。”
“我答應你。”
顧延東拿出支票薄寫了一張五十萬的支票單,在安晴眼前晃了晃,安晴剛要伸手去接。顧延東把支票順手丟了出去。支票輕飄飄的飛去了前面的吧檯。
安晴爬起來追上那張紙,從吧檯的地板上撿起來。
她至今還記得,那種欺辱。
結果,她拿着那筆錢交了手術費,卻被告知手術失敗了。
她抱着身體還有餘溫的母親,失聲痛哭。直到昏迷過去,直到醫生告訴她,她已經懷孕了。
這些事,都清晰的浮現在眼前。怎麼可能忘得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