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人們卸下臃衣,大地換上新裝。暖風裁剪,陽光催色,雨水澄滌,造化出奼紫嫣紅滿目春色。
面對此景此景,李坤興不免感慨:一年了,去年此時,收到匿名來信,揭開三十幾年前換子秘密的蓋子。這一年過得真快,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不光是自己這對家庭,還有兩對換嬰家庭的故事也令人唏噓。以及三對家庭一些成員發生了交集,以及認識了江小涓……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李坤興有心累的感覺,所以他要等當下幾件事辦完就去上海。
迅通訴五洲的官司已經和解,以王建的截去一條小腿爲代價。加拿大人訴孟虎的官司已經判決,居然不用執行,戲劇性地反轉,錢穎穎用三寸不爛之舌奪去兩條性命,不存在遺產繼承人了,拿原來數字的一半出來和解了。
孟虎說,這事值得高興呢,還是悲哀?
只有與尤凱的官司沒有結果。李坤興想,這是一家人的事,它的輸贏究竟有多少重要呢?
不久這隻官司也下判了,判決支持原告訴請,即被告尤凱應當返還10%的股權。期限是判決生效十天內。
尤凱問過律師,知道可以憑判決書轉他的股,他不同意、不配合沒用。
他不甘心官司失敗,面臨執行,他自作聰明,用上了歪招。
尤凱的心裡,尤茂昆早已不是父親,而是仇人。他一直要找五洲和尤茂昆的把柄,律師提醒的偷稅漏稅他弄不到,倒聽到傳聞,說尤茂昆有一個30多歲的相好女子。這女的原來是開飯店的,尤茂昆和公司的人去吃飯喝酒,後來尤茂昆與老闆娘好上了——老闆娘是已經離婚的。尤凱請私人偵探調查,拍到了兩人多次進出酒店的照片。可惜不是同時進出,間隔了半小時左右。但幾次都這樣,能說明問題的。
就大了膽子,把照片發給老子。說別逼我,否則我到處發。
尤茂昆大怒,電話訓斥尤凱大逆不道,無事生非,膽敢在外胡說,就與你斷絕關係,股權全部收回。
尤茂昆心裡滴血:這個養了30多年的兒子,竟然成了自己此生最大的冤家、最大的仇人。
與這樣的兒子,不惜斷絕關係了。就讓李坤興催法院執行。
法官傳喚尤凱,說給你十天時間,否則強制執行。
尤凱就想,終究鬥不過老子的,老子鐵了心要一步步拿走自己的股權。這次是這些理由,下次會有新的理由,會拿光全部股權的。
因爲自己不是他的親兒子。
而且他找到了親兒子。
屋漏偏逢連日雨。這時尤凱的小舅子找他,說老婆被法院拘留了,要尤凱救人。小舅子說他老婆因爲這件事要跟他離婚。尤凱說,離就離,你姐還要跟我離婚呢。與小舅子吵了一架,不歡而散。臨走小舅子說找老孃告狀。
尤凱最怕丈母孃。丈母孃勸他過年回家拜年,向老子認錯,然後她會找機會以兩個孫子的名義要求尤茂昆承諾10%的股權不再動了,或者轉孫子名上。可尤凱不肯認錯,說自己沒錯,自己辦的廠是成功的,他們見不得自己好。岳母還要勸,尤凱用慣用辦法對付:一走了之。從此兩家父母家都不去了。
整天悶在家裡想心事,覺得走投無路了。這是老子在逼他,甚至會派人殺他,他要先下手。
他在處處逼我,逼我像王建一樣自殺。我不會像王建一樣自殺的,王建太沒用,明明是五洲讓他偷專利的,出了事讓他一人頂下,還殺他滅口。現在又逼我……對了,王建難道不是老子派人推下山的?老子難道不能派人殺我?反正我又不是他兒子。
怎麼殺我呢?汽車放炸彈,弄壞剎車,路上撞我……尤凱不敢開車,不敢上街,整天在家疑神疑鬼。
終於他忍無可忍了。他不能在家等死,他要先發制人!就是死,也要找個墊背的。
他要殺老子。想了一晚上,猶豫不決。雖然不是他親兒子,但總是他養大的,雖然從小到大嫌棄自己,在別人看來就是兒子殺老子。
對了,殺李坤興!所有這一切有李坤興的挑撥。他那麼起勁地查我山東辦廠的事,連劉律師也知道他不是好東西。那些害我的主意都是他向老子出的!
他們看不得我成功,好像他們是成功者,好吧,我要做件大事,看看誰贏誰輸。
哈哈,你們沒料到我有這一招吧!
興奮掩蓋了恐懼。尤凱行動了。他從廚房裡拿了鋒利的匕首一樣的尖刀,藏在上衣裡袋裡,手機充滿電——他要讓所有人知道他的壯舉。還有一根繩子放進上衣外袋。
他來到公司,來到6樓法務室。門開着的,走了進去。
李坤興見是尤凱來了,不知其來意。尤凱已經多時不來,兩人偶爾相遇也不交流。打他股權官司後更然。
但來人總是客,何況還是一家人。雖然有糾紛,能商量解決最好。李坤興客氣地起身問好,請尤凱坐,給他沏茶。
尤凱關了門,說商量事情。
李坤興說好,你說吧。
尤凱說:“你們律師是耍嘴皮子的,我沒工夫跟你多說,你就說我的事怎麼解決?”
李坤興說什麼事。
尤凱說你別裝。
李坤興說我確實不知道什麼事,你儘管說好了,
尤凱說到現在了你還裝。什麼事,我股權的事,還有我小舅子老婆執行的事。
李坤興說:“股權的事,我不是當事人,也不是代理人。但我們是一家人,我建議你與老爸商量。你小舅子老婆執行的事,可以與你股權的事一併商量。都是自家人,大家有說可以講。但我認爲,法律的判決,原則上應當執行。”
這最後一句話,李坤興本來不想講,不想摻和他們其中,但怕不說狠一點的話,生父知道了又要認爲他說話太軟,不敢維護生父和五洲的利益。
尤凱聽了火了,說:“什麼法律判決,還不是你們買通的!你們就是想逼死我,沒那麼容易!你以爲我是王建?我尤凱不是你們想的是窩囊廢,我不給點顏色你們看看,你們不認識我!”
說着上前左手揪住李坤興的外套的衣領。
李坤興沒想到尤凱會動手。他站起來,兩隻手抓着尤凱的手腕,說請你鬆開,用力拉扯試圖掰開尤凱的手。
尤凱的另一隻手從上衣裡袋裡摸出刀子,抵上了李坤興的喉嚨!
尤凱這是要玩真的、玩大的了!
李坤興感到了脖子的冰涼。
他瘋了!他就是病人、瘋子,他什麼事都做得出!
李坤興害怕極了,尤凱要殺人了,他要死於非命了!這一年的認親要以失去生命爲結局了!這是多大的災難!
他努力鎮定自己,心想唯有不刺激這個瘋子,並安撫他。此刻不能有一句錯話,可說什麼呢?
李坤興說:“尤凱,你先把刀放下,一家人有不開心事,好好說。對我有什麼意見也儘管說,我們好好交流。我有什麼錯你說給我聽,你把刀子放下。”
李坤興此刻唯一的巴望,是尤凱移除刀子,這樣他就先把他一腳踢開,自己跑了再說。
可尤凱不給他這個機會,刀始終抵在要害。
“呵呵,害怕了吧,你發抖了!”
李坤興應該是確實發抖了。
尤凱繼續用刀抵着喉嚨,性命在毫釐之間。李坤興下意識地後退,尤凱步步逼近,逼李坤興到牆角。
李坤興這才意識到這是個錯誤,因爲背靠了牆,就退無可退,找機會躲避刀鋒都難了。
尤凱抓李坤興衣領的手鬆了,抓刀子的手沒動,說:“別動,你一動我就捅進去!”一隻手從自己口袋裡摸出繩子,把繩子一頭塞進嘴裡咬着,又拿出,說:“手伸出來!”
李坤興知道這是要綁他。說:“尤凱你不用這樣,我保證不會動的!”
“手伸出來!”
李坤興覺得喉嚨的刀尖似乎戳了一下,驚出一身冷汗。心想依他吧,手被綁了不會反抗了,他的刀可以不用頂着喉嚨了吧。現在太危險了!就伸出了雙手。
尤凱又把繩子一頭咬住,一隻手拿着繩子往李坤興並排着的手腕上繞圈,繞了好幾圈,與嘴裡的那頭纏上打了兩個死結。這樣把李坤興綁上了。
果然抵刀子的手鬆開了,改爲抵住李坤興的胸口。
“坐下!”把李坤興按在椅子上。
“腳擡上桌子!”
“幹嗎?”
“沒你問的事!擡上來!”
李坤興只能照辦。尤凱把長出的一段繩子用刀割了,綁李坤興的腳。
這一刻,李坤興是猶豫要不要起身反抗的,可從站起到踢開他再成功跑出,恐怕來不及,早被他捅了。這是自己的優柔寡斷吧。沒有機會了,手腳被縛,像頭待殺的羔羊。
尤凱得意自己的傑作,咧嘴笑了。第一步成功了!
我尤凱要幹事是能幹成的!
第二步,打電話讓尤茂昆解菊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