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睡夢裡,他一直伏在我的耳邊叫着我的名字。一聲一聲,低沉又連續不斷。
他修長的手指交纏在我捲曲的頭髮之中,我的身邊充滿了他的味道。
當光明一點點剝奪黑暗附着於我的眼瞼,我感覺四周一片純白。
他坐在牀沿,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臉龐,幫我把頭髮撥到一旁。
“森至,你我不同,別再繼續停留在我的身邊,回到你原本的地方去,我不會再讓你找到。”
腳步聲迴盪在這個狹小而封閉的空間內,然後,門被關上,傳來沉悶的一聲。
我便醒了。
洛離並沒有在我身邊停留,當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我的手還保持着那種抓住的樣子,看起來既可笑又無奈。我捲曲的頭髮蓋住了身體,我看着地上所呈現的自己的影子,我沉默的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但我一出去就看見了學校。我明白這是洛離的用心,我停滯了一下便走向學校,走向洛離的安排。
之後,我便在也沒說什麼,包括校警叫住我,老師警告我,寫檢討和處分時,我閉着嘴巴保持沉默。我真正所想要說的,已經在那天晚上。看見洛離的時候,就全部說完了。我再次恢復了原狀,抱着書本,臉色蒼白,穿梭於學校之間。唯一不同的是我再次紮起了母親爲我設計的髮型,因爲洛離說我扎頭髮的樣子他很喜歡。
洛離消失了,我成了洛離。
我身上每個地方都有着洛離的味道,我是他的。
他說生便生,他說死便死。
我伸手摸着腹部,感受着其中微妙的變化。
他是有洛離而誕生的,他身上有洛離的氣息、洛離的影像,他是洛離的化生,會代替洛離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母親會把愛慕她美貌的男子帶來的禮品全部扔掉,沒有半點遲疑。因爲她愛父親,正如我愛洛離。
我一直過着這樣的生活,安靜、沉默,獨自一人。
唯一陪伴我的人,只有路小北。
每天夜裡,他都會撥通我的電話,我坐在牀上,看着來電顯示上路小北的名字不停地閃爍,發出亮光然後黑暗,再發出亮光,又迴歸黑暗,周而復始,沒有停歇。
每天,他都會發一條短信,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自問自答。我沉默地看着,然後把它刪除。
路小北一直在遵循我們之間的約定。但我沒有。
下過雨後,空氣變得格外清新。
我站在天台看着太陽半露在山頭,餘暉染紅了整片天空,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大羣歸巢的鳥兒撲閃的翅膀從我頭頂飛過,我閉上眼睛,冷風從背後襲來。
今天是路小北學校放假的日子,以前他說過放假的時候回來看我。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己都爲這種想法感到不屑,轉身離開了天台。
傍晚的教學樓被很淡的黑色籠罩,四周異常寂靜。
我輕聲上了樓梯來到教室裡打開燈,看見路小北坐着我的座位,趴在我的桌子上一動不動。
路、小、北。
路小北立刻站了起來,椅子劃過地面發生刺耳的聲響,他的臉微微發紅,顯得侷促不安。
“森至,我 … ”
我呆呆的站在門口,被這一幕所震驚,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
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席捲了我的全身,我跑到他面前,像瘋了般一邊捶着他一邊對他大聲吼着:“爲什麼?你到底是,爲什麼?”
他沒有阻止我的動作,只是低下頭默默說了句對不起。
我的眼淚流得更猛了,乾淨的路小北,他還是那麼喜歡穿白色的襯衫,他的頭髮還是那麼柔軟深黑,他對我還是那麼的溫暖柔和,我低下頭,眼淚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是我對不起你,你爲什麼對我要這麼執着?路小北,放棄我吧,路小北。”
他的眼眶也紅了,聲音有些顫抖,“森至,當我墮落的時候,是你拯救了我,是你告訴我一切都會過去,是你告訴我會變得幸福,森至,你是我的希望,只有你真正知道我,我很害怕 … ”
我雙腿彎曲癱坐在地上,拼命地搖着頭。
他蹲下來將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哽咽着,“森至,我不會介意,其實我 … ”
“晚了,已經晚了 … ”我擡頭看着她那他雙被悲傷浸透乾淨的瞳仁,“路小北,我已經有孩子了!”
他的手,僵直的,掉了下去。
像是原本築建好的堅固城堡,轟然倒塌。
他僵僵的站了起來,神色茫然,臉色蒼白一片,無聲的從我身旁經過。
我再一次,哭的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