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北(五)

夜風劃過窗戶,掛在窗戶上的風鈴叮鈴叮鈴發出悅耳的聲響。

這是一片廣袤的草地,一眼望去滿目綠意,看不到邊際。單小綿就生活在這片草地上,一個人。

每日清晨鳥鳴而起,打開窗戶,新鮮的空氣和涼風拂面而來,她揉着腥鬆的眼睛,戴上草帽,一襲白裙,開門而去。單小綿開了一家花店,靠採摘草地上美麗奇特的花營生。每天都有各色各樣不同的旅客買下其中一束送給他們的家人,單小綿喜歡看他們燦爛而幸福的笑容。當太陽落入山頭,單小綿便關上花店,把剩餘沒賣完的花用籃子裝好,帶回家裡。單小綿喜愛着花,她因花而生。

日子一天天的過,無悲傷,無歡樂,單小綿的心像明鏡一樣的亮,像平靜的湖水般沒有一絲波瀾。她的生活無任何變化,清晨而起,守着花店,黃昏而回,偶爾小鳥會來陪伴她,啼聲婉轉空靈。

有一天,單小綿帶着帽子彎腰採花,小鳥們停在她的周圍,隨她而動。有腳步聲傳來,自遠而近,小鳥紛紛起飛,驚慌失措。單小綿擡頭,一陣強烈的風席捲而來,她用手擋住,眯着眼睛,頭髮在風中散開,帽子被風吹走,花瓣散落一地。

他長得很好看,眉目深邃,五官精緻,頭髮如墨,高挑,清秀,穿着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褲子。

她睜着大大的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她帶他回到小屋,一推門濃郁的香味便撲面而來,裡面堆滿了花,像一個小型的花園。她站在裡面,有些靦腆,手指相互交叉。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他問道。

“是的。”她點點頭。

“不會孤單嗎?”

“孤單?”她眨眨眼,“那是什麼?”

“讓我留下來陪你,讓我呆在這裡。”

“好。”

這對於單小綿沒有什麼不同,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平靜的生活。即使他加入。即使他離去,自己都不會有什麼變化。

單小綿睡在牀上,他窩在花叢裡。清晨,他們一起去採花,鳥兒從他們身旁飛過。午後他們一起守着花店,單小綿站在門口看來往的旅客,他在花店裡細心的整理着每一束花。黃昏,他們關上花店一起回家,夜晚的風很涼,她白色的裙襬鋪張,他解下衣服披在她身上,擡頭,他笑容 他很溫柔,善良,謙和,他幫單小綿做了許多她做不到的,他讓單小綿體會了許多以前沒有感受到的。她輕輕推開窗,透明的風吹了進來,她的皮膚上蒙上一層涼意,窗簾在風中起着波瀾,頭髮和衣服一同飛揚,她回頭看着靠着花叢而坐閉着眼睛的他,頭髮起伏,帥氣的臉上一片平和。那一刻,她被他蠱惑,朝他傻傻的笑,露出一排牙齒。她從未這樣笑過,她突然體驗到幸福。

時間過得迅猛,一切都轉瞬即逝。

她站在花店裡將新鮮的花從水中捧出,剪去多餘的枝條,俢出好看的形狀。今天天很藍,天氣很涼爽,空氣很新鮮,花店裡沒人,她很悠閒的工作着,小鳥自由的飛着,落在她的頭上或肩膀。

突然,門“砰”的一下子打開,一瞬間小鳥全部離散。她捧着一束花回過頭去,在逆光中,他的身形更顯挺拔。

“你來了。”她微笑地對他說。

他不爲所動,她奇怪地看着他。

“怎麼了嗎?”他又問道。

“我要走了。”他的聲音很低,很冷。

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以往他都是十分柔和,十分溫暖。單小綿默默低下頭,“哦。”

“你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讓任何人進去。即使我來了,我走了,對你也不會有什麼變化。我對你來說是什麼?我們之間會是一種什麼關係?”

“是你來找我的。”她小聲地迴應着。

“是的,所以現在我也要自己離去。”

他的眼眸突然變得黑暗,冷得像能蹦出冰凌。他轉身朝前走,背影寬大、模糊。

單小綿的心一下子空蕩蕩的失去一大塊,怎麼填補也裝不滿。她突然覺得很害怕,這是一種沒有過的感覺。她擡頭看着他離開,手卻突然地開始顫抖。之後,她聽到自己的心在喊 —— 別走。心猛烈的跳了一下,她丟掉花束,快跑去追他。

“不要走!”她拉住他的手臂,面部因奔跑而潮紅一片,微微喘着氣。

“爲什麼?”他回過頭,白色的光線斜漫過來,模糊一片,只隱約剩下一個輪廓。

溫柔。

她望向他,熟悉的臉,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味道,想到他的溫暖,他的笑容,他的寧靜。巨大草坪上,微風拂過,天藍的純粹,他站立於中,黑的深沉的頭髮隨風擺動,臉上表情溫和,眼眸溫柔似水。綿綿。他總是這樣喚她。單小綿的心一下子變得亮白,眼淚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帶着哭腔對他說,

“路小北,路小北,我喜歡你啊!”

一道閃電斜斜地從高中劈下來,照亮一切。隨之而來的是滾滾雷鳴,窗簾被懸得很高,雨從敞開的窗戶中飄了進來。她突兀的坐在牀上,毯子從身上滑落。四處黑暗瀰漫,沉沉壓入眼球。又是一陣閃電從身後閃出,她看到自己蒼白的臉。

夢嗎?她搖了搖頭,卻怎麼也想不出之前的內容。

路小北 … 她眼眸亮了下,心臟跳漏了一拍。

更巨大的雷鳴在空中展開,充斥着她的雙耳。她顫抖了一下,手指變的微涼。閃電張牙舞爪,風搖動着樹沙沙作響,雨下得迅猛而狂躁。她僵僵的佇在那裡。天氣惡劣,心懸在那裡沒有着落。她從枕頭下拿出手機,手指抖動。

嘟,嘟 … “喂 —— ”

聽筒裡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幹淨,那麼平和,帶了一點深夜裡的疲倦,但已能夠給予人安定和溫暖。

路小北 …… 她抱着手機,突然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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