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更晚,暗夜更深。
藍翌看了眼窗外,道,“你出來多長時間了?”
姜唯盯着手錶看了一會,道,“算零度的時間,差不多有一天了,再過一個小時夏語便會打開入口”。
“沒問題嗎?”
“放心”,姜唯將照片小心翼翼地裝進塑封殼中,收進貼身的衣袋裡,道,“我這樣子出來,也不是第一次了。用不了多久,零度的人便會來找你們,做好準備吧”。
秦墨宇想到了什麼,道,“難道我們只能被動接受信息嗎?零度與這裡沒有什麼可以互相聯繫的通訊工具嗎?”
姜唯將戴在脖子上的一個呈“X”狀的銀色金屬飾品摘了下來,道,“零度所在的異空間,可以對我們這裡的世界進行精準定位,但是並不可逆,想要從這邊定位零度是不可能的。目前只有這個,叫做訊號定位器,進入零度的每個人都會有,每一個都是鎖定着其個人信息的特定發訊器,可以通過這個發送特定波長的訊息,類似於代碼,比如我站在這裡,發送請求打開空間大門的訊息,零度的空間監測人員便會收到這段代碼,經過定位和身份檢測後,便會打開入口”。
“噢噢”,秦墨宇摸着下巴,“所以你是要發送信息給零度的監測人員?”
“那我偷溜出來的意義何在?”,姜唯似笑非笑,道,“跨空間定位畢竟難度不小,所以一般情況下,零度不會進行主動定位。但是如果用這個訊號器發送信息,便會主動將信息發送給零度所有有權限開啓空間定位的高層和監控人員。說白了,這就是個追蹤器。”
秦墨宇怔了怔,翻了個白眼給他,“那你不戴不就行了?這麼費勁溜出來還要冒着被人家定位的危險”。
姜唯白了一眼回去,“你以爲我想戴?不戴的話,夏語沒辦法對我進行精準定位並打開入口,難不成我告訴她我在某個地鐵站,她就在整個地鐵站面前開一個門出來?如果監測人員發現周圍有無關人員,他們是不會開門的,這是零度的員工必須遵守的制度,是爲了保護零度。行了,有問題之後再說吧,我得走了”。
姜唯走後,藍翌提溜着秦墨宇,刨根問底地審了一通才離開。
茂密樹林中空無一人,月光稀稀疏疏地從枝葉的縫隙中漏下來。
距離夏語約定打開空間入口的時間過去了半小時。
姜唯背靠着樹,手指不停地在胳膊上敲着。
又過去了半小時,姜唯心裡越來越惶恐,那種難以擺脫的恐懼感再次席捲而來。
他彷彿又站在了那面玻璃前,秦淵海拖着他看向玻璃外,夏言飄在他面前,整張臉血管爆裂,七竅流血,兩隻空空的眼眶,冷冷地看着他。
冷汗一滴滴地從額頭上落下來,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着,想要離開這片暗夜森林。
一絲細微的光亮從脖子上的掛飾透出來,姜唯心中一喜。
身旁的空氣拉出了裂痕,一道白光刺了出來。裂痕越來越大,轉瞬便將面前的黑暗撕扯出了一個缺口。
姜唯走過去,一口氣還沒鬆下來,心便沉了下去。
空間大門前站着一個人,李彥。
路上靜悄悄的。
黑衣人在十幾米遠的地方一直跟着,藍翌索性停了下來。
那黑衣人先是停在原地,眼見藍翌一直默默盯着他,便走上前去。
黑衣人面無表情,道,“藍翌先生嗎?請跟我走吧”。
藍翌默默打量着眼前人,道,“你是誰?去哪裡?”
黑衣人已轉過身,只說了兩個字,“零度”。
藍翌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是秦淵海派你來的?秦墨宇呢?”
黑衣人像是突然變成了個聾子,不管藍翌怎麼問,他都沒有反應,只是自顧自的走路,偶爾回頭看一眼後面的人是否跟上。
藍翌無奈,只好默默地跟在後面。
走到一條河流邊,黑衣人停了下來,從衣服裡把戴在脖子上的一個銀色飾品拿了出來,與姜唯的那隻一模一樣。
黑衣人手指捏在兩邊的空檔處,有規律的按動着。
一道空間入口被緩緩拉開,水面被瀉出的白色暖光點綴的波光粼粼,星星點點。
黑衣人向旁邊退開一步,示意藍翌先走,兩人進去後,入口似有感應般隨之關閉。
藍翌錯開幾步,走在黑衣人身後,動作很自然地擡起手腕看手錶。果然如姜唯所說,5和6之間的四等分刻度重新出現了。
凝神思考間,黑衣人已停了下來,藍翌一不留神,差點撞上去。
黑衣人敲了敲門,將門打開一線,說了聲請便離開了。
藍翌慢慢推開門,一個很大的房間,四面牆壁共幾十個大屏幕,每個屏幕顯示的畫面都不盡相同。
幾個屏幕上顯示着十幾個頭上戴着儀器的人,與當時做虛擬實驗時戴在自己頭上的一模一樣。還有一些屏幕上顯示的是移動畫面,似乎監控攝像頭可以隨着被監控物體同時運動。
秦淵海站在一個人身後,擡頭看着眼前的一個屏幕,屏幕上似乎有一個人,走過去才發現坐在前面的正是秦墨宇。
秦墨宇回過頭,眼神中滿是努力掩飾的恐懼。
秦淵海依然笑的極是儒雅,“歡迎你們兩個加入零度,成爲我們的一員”。
藍翌打量着四周,“這裡是?”
“這裡是監測組”,秦淵海淡淡地笑道,“雖說你們剛來還不熟悉情況,不過說的再多,不如親自上手。眼下正有一件事,你們不妨協助處理”。
秦淵海擡了擡下巴,指着那塊屏幕道,“現在他正處在幻境空間之中”。
之前並未注意,那人竟然浮在空中,仔細看時,才發現他的周圍是一個透明的球體,那人便浮在球體中。
幻境空間?是無重力的嗎?
幻境空間裡的那個人雙手抱着頭,頭埋在雙膝中,整個人縮成一團,渾身顫抖。
突然,那人擡起頭,五官糾結在一起,大聲嘶吼着,屏幕只有畫面,聽不到聲音,但即使隔着屏幕,也依然能感受到那人心中強烈的恐懼。
藍翌的瞳孔猛烈收縮起來,那個人,竟然是姜唯。
秦淵海遞過一個耳掛,藍翌努力壓抑住自己緊張的情緒,不動聲色地接過來戴在耳朵上。瞬間,姜唯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便傳進了耳朵。
藍翌吸了口氣,沉聲道,“他這是怎麼了?”
秦淵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右臉一道道傷疤糾結在一起,“未經授權擅自離開零度”。
藍翌皺起眉,道,“難不成進了零度就不允許再離開麼?”
“當然不是,只要通過正常授權,每個員工都有自由進出的權利,但是姜唯,”秦淵海盯着屏幕,語氣風輕雲淡,“他離開零度,卻沒有任何授權記錄。很不幸,以前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有兩個員工竊取了重要信息,利用職責之便多次偷偷進出。”
秦淵海沒有說下去,藍翌想起姜唯提起的已經死去的夏言兩人,道,“姜唯這個樣子。。。那個幻境空間裡究竟有什麼?”
秦淵海的嘴角慢慢勾起,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個胸有成竹的獵人,殘酷地盯着牢籠裡被束縛手腳的困獸,“幻境空間,人處在其中,看到的都是幻境。只不過這種幻境都是自己最害怕看到的場景,可以是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也可以是未來害怕會發生的事情。只要身處其中,就算閉着眼睛也沒有用,這些場景會在他的眼前不停出現,直到意志崩潰。而且這些畫面只有自己看得到,別人是看不到的。”。
姜唯顯然極是痛苦,他用力地在膝蓋上撞着頭,兩隻手臂已被他抓的滿是傷痕。
藍翌轉過頭,不忍再看,強壓着怒火道,“要我們做什麼?”
秦淵海像是很滿意,道,“秦墨宇協助技術組調查姜唯的訊號定位器。至於你,你去和姜唯談談”。
藍翌道,“談什麼?”
秦淵海微笑道,“自然是審訊,這不正是你的本職工作麼?”
藍翌道,“這裡不是警察局,我也不是來審犯人的。再者,姜唯也不是罪犯,你這麼做,未免太過火了”。
秦淵海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
藍翌冷冷道,“很好笑嗎?”
秦淵海搖搖頭,目中射出寒光,道,“你以爲零度是什麼地方?看來你還是沒有意識到,這裡,不是你所在的那個世界。你的那套規矩,在這裡並不適用。若你不能接受你的工作,現在可以離開。當然,你不會記得任何事”。
秦墨宇站在秦淵海身後,緊張地看着藍翌。
藍翌將拳頭攥緊又鬆開,道,“先把他放出來,再這麼下去他的精神會出問題的,不適合接受審問”。
秦淵海頜首,拍拍他的肩膀,道,“放輕鬆,零度又不是什麼犯罪團伙,他不會有事的,科研組的人自有分寸,最多就是讓他忘記這裡而已。姜唯畢竟是零度的高層領導,身份特殊,不得不謹慎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