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花了半個多小時過完了一百多份資料, 大部分人所處的社會地位並不顯赫，社會關係也相對簡單，篩起來可以稍微快一點。
令藍翌在意的是, 包括張博欽在內, 他在十幾個人的照片下面看到了’原世界’三個字, 這十幾個零度的臥底並不是來自第二世界, 而是背叛了原世界的叛徒。在僅僅一百人中, 居然就有這麼大的比例。
“這一千多人裡，屬於原世界的有多少？”
屏幕上接連跳出七八張數據分析圖，分別顯示了不同種類的比例分佈, 有性別和年齡分佈，二十歲至三十歲的男性最多;有社會層級分佈, 以社會影響力爲基準進行排布, 分爲五級, 基本上都在一二級徘徊，最高的幾個也只達到了三級, 輻射範圍可達到一個市。
藍翌最關心的還是那張“來源成份構成”，第二世界佔去多數，共九百零二人，其餘二百二十三人均是原世界的人。從已掌握到的這些數據來看，零度的潛入程度尚淺, 規模也不算大, 一時難以掀起大浪來。如果這一千多個人便是零度全部的力量, 敵明我暗, 大可逐步收網, 將其一網打盡。而問題在於，零度在有意收攏原世界社會影響力等級較高的人爲羽翼, 小部分隱藏更深的暗線還並未被挖出來，只怕這一小部分的臥底纔是最可怕的，這麼長時間都沒有露出絲毫蹤跡，所擁有的資源與力量不容小覷。
“原世界人口基數這麼大，暗影卻在兩年內挖出了九成的臥底，怕是你們在這裡潛伏的人也不少吧？”
Levi也不隱瞞，“零度家族畢竟是第二世界的主宰，無論甘願還是被迫，大部分人還是聽命於他們的。暗影與其比起來，力量弱太多了，更別說兩個世界的唯一通道零度異空間是歸屬於零度家族掌握，我們秘密潛入的難度非常大，成功進入原世界的不到三百人”。
不到三百人？
你以爲都是開了掛的超級特工麼？。。。
藍翌眉尖挑了一下，Levi被他甩了一臉“你在騙鬼吧”的不屑表情，也不介意，頗爲友好地笑笑，“乍一聽是不可能，你那個朋友清河也是這個反應，但我沒騙你，確實只有不到三百人，你聽我說完，如果真的只有兩百多個人在原世界幾十億的人口中查，三百年也查不完。暗影在派出潛伏者之前，已經在第二世界內部進行了排查。第二世界的每個人都有一個特定的身份識別暗碼，信息來源於DNA，和原世界的公民身份證，護照等等是一個意思，並且這個暗碼從出生開始便會被記錄下來，我們的訊號定位器之所以能夠識別不同的人，就是因爲裡面存入了這個暗碼。當然，與給你們原世界人的訊號定位器是有區別的，雖然外形一樣，但爲了區分，非原世界的人均是十五位的數字和字母混合編碼”。
“等等”，藍翌突然打斷他，“十五位的數字和字母混合編碼？總覺得。。。在哪裡看到過？”。
“那不太可能”，Levi吃驚道，“訊號定位器裡的編碼只有第二世界的技術才能識別出來，你什麼時候見過的？”
“記不太清了，只是隱約感覺很熟悉，應該是剛進入零度異空間的時候了吧。。。”藍翌仔細回憶着他與零度有關的一切，從無意中參與虛擬實驗開始，然後。。。
虛擬實驗！藍翌的思路清晰起來，在他第一次被動參加的虛擬實驗裡，其中有一個空間是虛擬世界，當時一羣人以爲已經回到了原世界，林琳和姜唯跟着他回了警局，藍翌查了他們的身份證號碼，沒想到查出來的卻不是正常的十八位，正是Levi提到的數字與字母混合的十五位編碼。
原來從一開始，第二世界的影子就一直無所不在，那個與原世界幾乎一模一樣的虛擬世界，不正是在暗示它的存在嗎？
張子揚對零度異空間的虛擬實驗知之甚少，藍翌也只是介紹過它的操作方式，並未詳細講述過實驗中發生的事，此次是第一次聽到有關虛擬實驗的具體內容，便頗有興趣地多問了幾句。
藍翌卻並不想過多提及，三言兩語便轉移了話題，對同樣聽的一臉認真的Levi道，“你繼續講”。
Levi鬆了鬆領口，屋子裡變得有些悶熱了。SC24打開頭頂的空氣循環系統，室內的空氣緩緩流動，帶進了新鮮的氧氣。Levi緩了口氣，道，“說起來也沒有多麼複雜，只是操作難度很高。就是利用主動定位系統對所有訊號定位器的位置進行主動定位。張子揚是第二世界的人，肯定知道。藍翌你雖然已經在零度異空間呆了不少時間，但應該沒聽過這個系統，因爲它被使用的頻率極低”。
‘很不幸，我還真聽過。不僅聽過，還親身體驗了一回。’藍翌默默想着，不過話到嘴邊換成了另一句話，“爲什麼使用頻率極低？”
知無不答的Levi這回卡了殼，他攤了攤手，一副’我也不知道’的姿態，“我只知道零度家族明令禁止主動定位系統的使用，並把使用的安全級別提到了最高，沒有權限根本無法使用，一旦擅自使用便是公開違抗零度家族的命令，是會被抹除的”。
藍翌已經明白了八-九分，“暗影使用了對嗎？”
“對，因爲只有這個方法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查出那些人”。
“既然使用難這麼大，那你們是怎麼開啓的？”
Levi一雙淡藍色的瞳仁再一次浮上了迷霧，“我不清楚，這是暗影的機密，只有少數人知道，以我的級別是不夠資格瞭解的。我只能告訴你結果，暗影找出了這一千多個人，有了這一鋪墊，在原世界尋找的難度就降低了不少”。
藍翌突然覺得有些不合理，“且不論你們是怎麼成功開啓主動定位系統的，但只要開啓了系統，怎麼會找不出全部的臥底？還有，你們用這種方法查找零度的臥底，難道他們不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
“你想的太簡單了”，Levi指了指張子揚，又指了指自己，“我們兩個都來自第二世界，但你有看到過我們身上的訊號定位器嗎？”
藍翌一愣，平時頻繁進出零度異空間的幾個人都有訊號定位器，因此他還真沒注意到這一點。說起來，張子揚跟着’鬼影’的人回到第二世界時，使用訊號定位器的也只有其中一個’鬼影’的成員。沒有訊號定位器，怎麼回去？
Levi看出了他的疑惑，道，“主動定位系統受時空限制，換句話說，如果在第二世界使用，是無法同時在零度異空間和原世界進行探測的，但是根據身份識別暗碼做交叉比對的話，可以判斷出有哪些人不在探測範圍內。所以暗影過來的兩百多個潛伏者均沒有攜帶訊號定位器，這樣一來，即使開啓了主動定位系統，這些人在系統中顯示的位置仍處於第二世界。但訊號定位器畢竟是連接兩個世界的鑰匙，沒有它，也就回不了家。暗影的這些潛伏者之所以一直沒有回去，除了被暫時禁止返回外，也是因爲他們沒有了回家的鑰匙。行動時，爲了以防萬一，只有少數人會攜帶。”
那麼零度那一部分至今沒有查出來的臥底很有可能也採用了同一種方法，並利用異空間內部的人進行進出。所以荀淅雖然一直在監測信號流動情況，卻只能查得到秦淵海一個異常。
“人已經找到了，你們準備怎麼處理？”
“這就是這次和你們見面的重點”，Levi把一隻U盤遞給藍翌，“行動已經開始了。這裡面是你和張子揚需要負責的部分”。
“負責什麼？”U盤呈白色，金屬的質地，藍翌擡起手，手指從U盤邊緣擦過，“我不是暗影的人，不受你們指揮”。
Levi手腕一翻，接住險些掉下去的U盤，“如果這是喬隱給你的呢？”
隊長？藍翌心裡突然空了大半，從三年前他調至分部後，便一直跟着喬隱。藍翌也是後來才知道，如果不是喬隱出面替他四處走了關係，只怕他會從此沉在某個派出所裡，被人遺忘，再無出頭之日。
喬隱與袁永是十幾年的老友了，從喬隱進入原世界僞裝身份通過考試成爲警察開始，兩人便不打不相識，同時成爲了刑警，一起執行任務，共赴危險，互相扶持。袁永因爲能力突出多次獲得提拔，喬隱卻無意再做刑警，便轉去分局做了治安警察，幾年後升任了隊長。兩人雖分道揚鑣，但青山依舊在，兄弟情分從未變。只是，直到袁永離開人世的那一天，也不曾知道喬隱背後那個巨大的秘密。
袁永沒有家人，父母早已過世，但他有一個視如其子的徒弟。平時一起喝酒時，喬隱已經多次聽他提起過這個叫藍翌的年輕人。年紀不大，卻極有天份。袁永本想全力培養其成爲一名優秀的刑警，只可惜都變成了過去時。喬隱把藍翌保了下來，帶在自己身邊。一切準備完成後，喬隱開始了他的計劃，藍翌被推到了零度面前。
藍翌知道喬隱和袁永對他都如嚴父一般，既苛求又關心。但他們畢竟不同，在兩個註定要相互對立的世界裡，各爲其主的他們永遠不可能成爲真正的朋友和家人。對喬隱而言，這個世界的朋友，只能建立在謊言之上。藍翌本以爲喬隱會和他站在同一陣營，但在秦墨宇的事件裡，喬隱只是默默旁觀，令他真正意識到，就算目的相同，有一點誰都改變不了，他們不屬於同一個世界。包括暗影也一樣，即使與零度對抗，可他們永遠都不會背叛自己的世界。
誰能保證他們不會變成敵人？
Levi又把手伸了過來，藍翌還是沒有去接，張子揚默默地拿了過去。
Levi深深看了藍翌一眼，輕輕撫着眼角的那道傷疤道，“我出生在原世界，但只呆了幾個小時就被帶回了第二世界，那邊的二十多年，所有關於媽媽的信息，我只有從偶爾回來的爸爸那裡才能知道。我爸覺得我不夠強大，一直把我保護在暗影裡，不讓我來這個世界，但我只是想見到我的媽媽而已。於是我拼命想要變強，曾經加入過鬼影，但在一次突襲任務中受傷，視力大幅下降，無法再進行高強度任務，退出鬼影之後，我申請回到了原世界”，Levi的眼神變得很柔軟，飄的很遠，“我第一次真正見到了我的媽媽，和我看照片時的心境完全不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就好像心裡突然扎住了根。即使是我爸爸，也從未讓我有過這種感覺”。
藍翌靜靜地聽着，秦墨宇則攬着Levi的肩膀以示安慰。
“所以，我比你更害怕，如果兩個世界終究倒戈相向，我該如何選擇？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