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長蘇擡頭勉力向前望去。卻見一道纖細身影。從日光之中緩緩走了出來。那人髮髻高挽。一支木簪隨意插在如雲黑髮之上。面容雖無青春少女般的亮麗。但是卻有自多了一份。歷經世事纔有的底蘊。那人一手執劍。一手執了一把拂塵。雙眸之中目光炯炯。向着正背對自己的鑑空望去。
這人自己卻也是熟知的。卻是佛道雙修的慈航齋。的一齋之主。自己雖然與她並不熟稔。但是也素知這青嵐。雖然脾氣火爆。卻也是爲人極爲正直和有原則之人。是以。在這數月時光之中。玄元一門遭受玄門和魔門兩道大大小小門派的圍追堵截之時。也只有慈航和菩提。沒有落井下石。
他心中這般胡思亂想想着。卻只覺一陣更加強烈的眩暈感。從心底升了起來。只覺心神一陣迷離。卻是要待沉沉睡去。卻又聞青嵐說道。“鑑空師傅。佛家都曰‘衆生平等’。怎地到了您這裡。卻是‘厚此薄彼’了。我在山門之處巴巴地等了數個時辰。也不見有人來請我喝一杯熱茶。卻不成想。你卻是和梅師兄躲在這裡。自飲了。”
青嵐話語微微一頓。身形卻是急動。還未等鑑空看清。青嵐身形卻是早已出現在了梅長蘇身側。她手腕輕翻。一雙秀眸之中。凜凜目光望向石桌之上的一壺熱茶。眼眸微轉。似是若有所思。口中卻是淡淡說道。“梅師兄。你是不是‘醉凡塵’喝多了。這茶竟然也能醉你如此之深。”
她口中雖然如此淡淡說道。掩在以衣袖下的秀腕卻是輕翻。手掌緩緩按在梅長蘇後背之上。梅長蘇只覺一股清涼靈力。直透自己心底和靈臺而來。先前涌上來地那股熱流。卻是瞬間給壓了下去。靈臺和腦中也都是爲之一陣清明。但是體內靈海之中靈力。卻是仍舊如蟄伏一般。提不起一絲來。
就在這時。卻聽一道淡淡的婉約聲音。卻是在自己腦海之中響起。“梅師兄。恐怕此刻你我早已陷入險地。只我一人力量。怕是難以從這小亭之中走出。你面上儘可裝作若無其事。你我再拖他片刻。伺機而動便是”。梅長蘇微微一愣。擡頭向身側早已落座在自己身側的青嵐望去。卻見她面上卻是。喜笑晏晏。正含笑望着自己。
梅長蘇心下微微一動。知青嵐方纔定是以傳音入耳之術。來告訴自己此刻現下的境況。他心下此刻雖仍有萬般疑惑。但是奈何自己此刻體內靈海之中的靈力。卻是提不起一絲一毫來。這往日信手拈來的傳音之術。自己卻是一絲一毫也都施展不開來。
但是。他畢竟是心性恬淡之人。當下卻是也漸漸將心底的。萬分焦慮給漸漸收了起來。強大精神。卻是正襟而坐。對着青嵐和那鑑空和尚淡淡一笑。緩緩說道。“還是齋主。眼光銳利。這‘醉凡塵’和‘通玄毛尖’雖是敝派兩樣較爲有聲名的俗物。可是其中卻也各有說法”。他邊說便從懷裡。緩緩掏出一樣物事。
那物事迎着淡淡日光。卻是散發出一陣耀眼的紫金色光芒。鑑空本是正對梅長蘇而坐。被這光芒一閃。只覺眼前一亮。卻是有片刻之間。眼前不能視物。就在這剎那之間。梅長蘇卻是將一粒淡紅色的藥丸。送入坐在身側的青嵐掌心之中。眼角餘光向着那石桌之上的一壺熱茶。淡淡瞥去。
青嵐心中微微一動。卻是瞬間明瞭了梅長蘇的意思。她手腕輕翻。手中那顆淡紅色的藥丸。卻是以一種極爲玄妙的方位。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從茶壺壺嘴之中。投了進去。這般動作。不過在剎那之間。待這些動作都完成之時。梅長蘇纔將手中那樣物事。緩緩放在了石桌之上。那鑑空和尚此刻。卻也是袈裟輕拂。將眼前那道紫金色光芒給揮走。慌忙向石桌對面的梅長蘇和青嵐看去。
看其面上神色。竟是對梅長蘇和青嵐此刻是否還在這亭中頗爲緊張。因爲梅長蘇和青嵐分明看出。那從入亭以來一直自得意滿的鑑空和尚。片刻之前。在被那紫金色光芒耀眼的剎那。面色之上。卻是閃過一絲慌亂神情。而且慌亂神情之外。卻又有一絲驚慌恐懼。
梅長蘇和青嵐對望一眼。彼此眼中的焦慮卻是又深了一分。但是這種焦慮神情。卻是一閃而過。梅長蘇。見鑒空和尚的目光向着桌上。那個長約三尺的紫金葫蘆望去。卻是嘴角掠起一絲笑意。口中卻是緩緩說道。“這‘醉凡塵’卻是敝派顧守真。顧師兄當年所釀製。釀製之法。也是頗爲繁雜。”
他話語微微一頓。接着說道。“梅某不才。當年卻是也跟着顧師兄釀製了幾次。這‘醉凡塵’。這釀製‘醉凡塵’的取材之中。卻是有一物。乃是取自通玄山之上。三月盛開的桃花花瓣。以及桃樹之下的雪后土壤。”他緩緩端起身前的那杯茶盞。修長的手指。輕輕彈在茶盞之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他口中卻是繼續說道。“這雪后土壤。卻正是栽種‘通玄毛尖’的土壤。因此。這兩物屬性不同。但是若是混在一起飲用。其勁道卻是大得很。我昨日方飲了數壇‘醉凡塵’。卻是今日心中焦慮甚深。忘了這其中的關聯。倒是讓鑑空師傅和青嵐齋主見笑了。”
鑑空面上神色卻是微微一怔。眼見青嵐面上喜笑晏晏。對着梅長蘇說道。“梅師兄一向都是氣定神閒。怎地今日卻是如此失態。我雖不是梅師兄的門中師兄。卻是比梅師兄也虛長几歲。今日卻是也要說你幾句了。你怎麼着。也是修爲就要突破太清大成最後一層之境之人。世俗之中的事情。若是看不開。待有一日。天劫降至。你卻是如何應劫。”
梅長蘇微微一愣。眼見那對面而坐的鑑空面上神色。卻是瞬間變得蒼白。心中卻是掠起一絲苦笑。自己雖然平日是最看淡虛名和修爲之人。看來今日。卻是無論如何也要。配合這青嵐來演上這麼一齣戲了。他心中這樣向着。卻覺自己搭在石桌邊緣的手腕。卻是傳來一陣溫熱的感覺。
他面上微微一笑。知是青嵐已緩緩將她自己體內的靈力。傳入到自己體內靈海之中來。卻是心下再不猶疑。卻是手指輕彈。一道清晰可見的紫色光芒。卻是從他指尖蹦躍而出。直向着桌面上的那隻茶壺而去。光芒去勢如電。迅若蛟龍。併發出一聲龍吟之聲。瞬間便來到那隻茶壺周身左右。
鑑空定睛向那隻茶壺看去。卻見那紫色光芒之中。卻是又有一絲青色光芒。應是玄元一門獨有的玄元靈力。而且如此看來。怕方纔那青嵐話中所說也並無虛假之處。能散發出這般靈力的。其修爲最低。應該也是在‘太清大成’左右。他心中正這般想着。卻見那茶壺之上。光景又是一變。那茶壺卻是瞬間變得透明起來。
透過茶壺壺身。隱約可見那茶壺之中的熱茶。隨着茶壺壺身之外的這道紫色光芒。卻是翻轉不息。遠遠望去。鑑空卻是有一種錯覺。那茶壺壺身之外的紫色光芒。卻似是與茶壺之中的那壺熱茶。融合在了一起。又過片刻。紫色光芒倏忽而散。鑑空此刻。後背之上。卻盡是一片冷汗。
他心中此刻卻是如翻江倒海一般。心中直罵‘直娘賊’。“那人不是說。這壺熱茶。就憑他是大羅金仙。其體內靈力。也是被困住七日。怎地。這梅長蘇卻是絲毫沒受到影響。而且。此刻又多了一個‘佛道雙修’的青嵐。就憑自己和這些陰沉的傢伙。就算他自己。也不知道。能有幾分勝算。
而與此同時。梅長蘇和青嵐心中。卻又是另外一種想法。此刻。梅長蘇體內靈力雖然提不起一絲一毫。但是以他這數百載所經歷過的世事來看。以他靈覺之敏銳卻是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這小亭四周。到底潛伏着至少十數個修爲在太清左右的高手。
本來。若無這突如其來的的靈力被抑制的情況發生。以梅長蘇和青嵐修爲。雖然不能將這十數人全都擒下。但是想要全身而退。卻也是輕而易舉之事。現今情況。只能是先穩住當前狀況。再圖後算。他心中這般想着。卻是手指微微輕彈。將那紫金葫蘆。輕輕推到那鑑空和尚身前。微微一笑。緩緩說道。
“昨日飲酒過巨。這‘醉凡塵’也只剩了這麼一點。鑑空師傅雖是佛家之人。不能飲酒。但是這‘醉凡塵’配合這‘通玄毛尖’的茶末。卻是最能助益修爲。我觀鑑空師傅。現下修爲在上清最後一層。這兩樣東西。或許能助鑑空師傅一臂之力。”
就在鑑空微微一怔。緩緩伸手。待要將那紫金葫蘆拿到手中之時。卻聽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從遠方傳來。聽那聲響卻是從‘菩提寺’寺門口的方向響起。他心中突然掠起一絲極爲不好的感覺。身形一動。急速向着山門方向而去。待掠出十丈距離之後。卻是又突然折轉回來。對着梅長蘇和青嵐。淡淡說道。“兩位貴客。暫且在這亭中休憩一番。貧僧去去就回。”
他話語微微一頓。目光緩緩從小亭四周掠過。又冷冷說道。“敝寺諸位師長。正在誦經。兩位貴客。還是別到處亂走。免得攪擾了師長。對三位小施主的魂魄。也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