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侯衛青到……”
衛青披着那件藏青色的大氅踏上承明殿的石階。他步履輕盈,神氣間難得的安閒自在。畢竟剛打了勝仗,朝中也暫時沒什麼煩心事,心情自然舒朗,就連溼寒的晨露也覺出了清爽愜意。
“仲卿可來了,快進來!”剛進門,劉徹一揮手免了衛青行禮。看得出,他的心情也是極好。
“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葡萄,你再不來可就要被我們吃光了。”
“唔?”聽到劉徹說“我們”,衛青這才留意到一旁坐着的少年。那少年也就十六七歲,面相雖還稚嫩,可坐在那裡,自然而生的一股英武銳氣卻讓人無法忽視。一樣的劍眉入鬢,目如朗星,都與衛青有幾分相似,氣質上卻不全然向衛青那般低調恭儉。他嘴角上揚,帶着只屬於少年的張狂與驕傲。尤其是那雙深黑色的眸子,就像一把絕世好劍,雖未出鞘,卻隱隱透着耀人的光彩。
“舅舅!”少年親熱的喊了一聲。
“去病!”衛青實在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俊朗的少年竟是自己家鄉的小外甥,霍去病。想起自己當年離開家時,他還是個襁褓裡的嬰兒呢。
“好小子,居然長這麼大了!”見到至親,衛青少有的開懷。
“哈哈!仲卿啊,你們衛家人果然不凡!難怪朕一見這小子就喜歡!”劉徹笑聲朗朗,“這小子上個月被送到子夫那裡。子夫還瞞着朕呢,可巧就讓朕碰上了!當時他正讀着《孫子兵法》,那勁頭兒……”
“陛下,臣名霍去病,不叫‘小子。’”霍去病居然橫插了天子一句,把衛青嚇了一跳。他自己倒滿不在乎,還悠然自得的的又拿一顆葡萄嚼了起來。
“好好好,去病!”劉徹對霍去病的“無禮”非但毫不在意,反倒十分受用的樣子。那寵溺的語氣連對太子劉據也不曾有過。衛青看得出,皇帝對他這個外甥是十二分的喜愛。
“仲卿啊”劉徹繼續興致勃勃的道,“朕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已經造出了你這柄大漢第一利劍,焉知去病不會是下一柄呢!朕打算讓去病留在身邊,好好磨礪,就像你當年一樣。只不過你得經常出兵作戰,不能一直教他。不過這倒也不急,依朕看,就讓他先在宮裡呆着,先跟一些老將軍們學學理論……”
“陛下,臣覺得不對。”
“去病,不得無禮!”衛青生怕皇帝生氣,急忙欲攔。
“沒事兒,你讓他說。你又覺得朕哪裡說得不對了?”劉徹的興致絲毫不減。
“臣以爲,我朝與匈奴作戰,貴在快,奇。要敢於出奇兵,敢於長途深入,要像一把長而利的尖刀,直插入敵人心臟,一擊致命。要做到這些,最需要將領的勇氣和判斷力,這都是書本上學不來的。我朝的將軍裡,能做到這些的只有舅舅。像李廣那樣老一輩的將軍只長於防守,這根本不是臣想要學到的。”
衛青很無語。只不過剛進宮不久的鄉下少年,居然在天子面前侃侃而談着國家的軍政方略,指斥老將,還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衛青不知該是喜是憂,心裡卻當真喜歡這番少年意氣。
“哈,說得好!”劉徹聽了這番論調,撫掌大笑道:“既然你不喜歡跟老將軍學,就由朕來教你吧!等你再長大點,朕也封你做將軍,讓你跟着你舅舅去打匈奴!怎麼樣?”
“謝陛下!”年輕的去病笑容燦爛。
三人相談甚歡。在宣室殿用了晚膳後,劉徹打發霍去病回去讀書,自己親自送衛青出門。
“陛下,您別太寵去病了,臣恐怕朝野會有非議。”
“仲卿不必不安,你還不瞭解嗎?朕何曾畏懼過悠悠衆口?朕就是喜歡他那份恣意輕狂!跟他說話,自己都覺着年輕了!”劉徹拍拍衛青的肩,又看似不經意的打量了他一番,隨口道
“仲卿很少穿這樣精緻的大氅啊!”
“額……”
衛青到底是實在人,什麼都寫在臉上,這一問問的他登時說不出話。劉徹那樣精明的人,哪裡會看不出來,也就不再爲難他,只是朝衛青狡黠的一笑,道“哎呀,今天該讓姐姐也來見見去病的。”,話音未落,便自顧自的轉身回去了。
自漢朝收復河朔後,不過兩年的光景,邊塞烽煙再起。匈奴單于伊稚斜不甘心丟掉河朔草原,多次出兵反撲。先率數萬騎兵入代郡,殺了太守共友,劫掠數千人,此後又相繼攻入雁門,定襄,上郡。可憐了幾個邊郡的百姓們,匈奴人兇殘至極,把戰場上失敗的怨恨都轉嫁到了他們頭上,燒殺搶掠比之從前是變本加厲,更是再屠代郡城,將其洗劫一空。不消說,漢匈邊境又是一片屍山血海,越女夜哭。
“伊稚斜當真是賊心不死!”劉徹接到軍報,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召開軍事會議。宣室殿內,以衛青爲首的一干將領齊齊肅立待命。
“既然要打,朕就要狠狠的打!打得他毫無喘息之機!”劉徹目光冷峻,掃視着座下諸將,道“這一次,朕要派出更大規模的騎兵軍團。衛青!”
“臣在!”衛青出列一拜,鎧甲之聲鏗鏘作響。
“朕命你率三萬騎兵出高闕,給朕端掉右賢王的大營!”劉徹邊指點着輿圖邊下達指令。“蘇建,李沮,公孫賀,李蔡,命你四人領兵出朔方,協同衛青作戰!”
“諾!”四人下拜領命。
“李息,張次公。命你二人率軍出右北平,斷掉右賢王后路,並策應衛青的主力軍團,聚而殲之!明白嗎?”
“臣領命!”
“好!”劉徹雙目炯炯。組織這次如此大規模的騎兵戰役,他也是既緊張又激動,想起來就覺得血脈賁張。他把頭微微揚起,好像在眺望着遠方的草原戰場,高聲道:
“一把尖刀,不拔則已,但朕既然拔出來了,就要一刀捅進匈奴人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