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慶文在半路讓季雲天下車後,載着孫瑰婷回到了治安局門口,“你先上樓吧,我去趟小崗村,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孫瑰婷點點頭,“孔處,我越來越看不清你了,你難道真要和季雲天合作?”
孔慶文長出一口氣,“對於這些人,只能來軟的,現在局勢很複雜,很多人都在盯這批貨,最難對付的就是季雲天這些人,說是與他們合作,其實我是想利用他們,這批貨在南京城裡肯定要出事,而最後的頂罪羊也就是季雲天。”
聽完孔慶文這些模棱兩可的話,孫瑰婷不禁問道:“孔處,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其實就是局長的意思,他雖然很重視,但這批貨的具體信息他絲毫不提供,顯然他也無意保住這批貨,換句話說,這批貨在南京城的安全不是由咱們負責,而是另外有人,估計是日本人或其他的組織,”孔慶文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們也只能做這些了,但我相信你不會做出賣良心的事情,”孫瑰婷注視着他。
孔慶文轉過頭看着孫瑰婷,他心裡明白,面前的這個小丫頭雖然和自己一樣委身於南京,但她有着一顆正直的心,一顆有良知的心,純潔不染一絲瑕疵,率直不容一粒塵土。他故意把眉毛挑了挑,投入詢問的眼神。
“因爲我信任你,你是一個好人,”孫瑰婷說完轉身下車,留給孔慶文一個充滿青春氣息的背影。
孔慶文慢慢轉過頭,無奈地笑了笑,汽車漸漸開動。
從西南俱樂部接上劉麗英後,兩人駕車駛向南城外的小崗村。此時正值初秋,滿山坡的野花爭奇鬥豔,林間小路處處可聞鳥語花香。
孔慶文悠閒地開着車。
“看來你今天的心情不錯,”一旁的劉麗英微笑着問道,不知從何時起,她對他多了一份牽掛,而他對她也多了一份依靠,兩個人能夠在此時享受着這份寧靜,他倆的內心都歸於了寧靜與愜意。
“是啊,很久沒出來透透氣了,難得一份清閒,難得一份快樂,呵呵。”
“那你快樂嗎?”劉麗英突然問道。
是啊,快樂嗎?日本人的鐵蹄還在踐踏着自己的祖國,內憂外患交織的中國就像一張巨大的網,每一箇中國人都在網內掙扎、喘息,談什麼快樂。
汽車慢慢停下,孔慶文把頭壓在方向盤上,“我快樂,真的,因爲我在信仰着我的信仰,就算現在我將倒下,我依然無怨無悔,所以我快樂!”
劉麗英完全能夠理解孔慶文此刻的心情,身旁的這個男人終日生活在虛僞、醜陋、狡詐、危險的環境之中,一旦有所疏漏,他的生命將受到威脅。她能想象得出孔慶文內心的壓力和痛苦,而他最糾結的時候可能只能靠酒精來麻醉自己,來忘掉痛苦。沒有傾訴對象,只能自己身處狼穴之中獨自面對,當你揭開他的面具時,你會看到那顆赤誠火熱而又累累傷痕的內心。
孔慶文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劉麗英,“我知道你並不快樂,但我很高興你沒有迷失自己,其實你應該快樂,因爲你需要保持一顆平常的心態,在你累了的時候,我可以陪你喝酒,呵呵。”
孔慶文有一種撕裂的痛,他慢慢地擡起了頭,看着面前的她,她從他的目光中讀懂了感激和疲憊。“一個人就像是一顆樹,樹冠越大,樹根就越深,他表現出來的越強大,他的內心就越脆弱,”劉麗英用手帕輕輕地擦去自己眼角的溼潤,“走,慶文同志,陪我下去走走好嗎?”
看着劉麗英真誠的微笑,孔慶文熄滅了汽車。
二人走在山坡的野花叢中,淡淡的黃花鋪滿了山坡。“這是什麼花?”孔慶文不禁問道。
“是菟絲花,它是一種藥材,它緊縛在其他植物身上,靠吸取其他植物的養分活着,”劉麗英笑着回答,“知道嗎慶文同志,在我們南方,都把這種花叫做赤網。”
“赤網?”孔慶文的心頭一緊,“咱倆當初的接頭暗號?”
“是啊,你不覺得你和它很有緣嗎,呵呵。”
“赤網,”孔慶文念道着慢慢地坐下,坐在那一叢黃色的小花之中,“就像我,纏繞在敵人的身上,吸收着情報,一直到他們慢慢的枯萎、死亡,”他輕輕地拔下一株黃花,慢慢地咀嚼着葉莖,“好苦啊,”他想到了自己的內心,慢慢地閉上了煙,輕輕地搖着頭,“好苦啊!”
“因爲它是藥材,只有苦了才能治病,而你就是給咱們這個民族治病的藥,”劉麗英坐在他的身邊輕輕地說。
孔慶文長出了一口氣,“如果沒有戰爭,多好。”
“是啊,如果沒有戰爭,我就去當地質測繪,可以走遍山山水水,那種感覺一定很幸福,”劉麗英的目光中充滿了憧憬,“對了,如果沒有戰爭,你會做什麼?”
這句話還真把孔慶文問住了,他思索了片刻,“我也不知道,從來沒想過,呵呵,也許我命裡註定就是幹特工的吧。”
“恩——”劉麗英邊思考着邊回答,“我覺得以你的性格,你可以當一名音樂指揮家,因爲你有能力調配出最華麗的樂章。”
“那我還不如當一名廚子,做天下最好吃的飯菜,哈哈,”兩個人爽朗的笑聲融入這一片片黃色的小花之中。
(今天的我們很難想象在那個年代,他們所從事的職業讓他們放棄了多少本該擁有的快樂與幸福。很多人把中國革命的勝利歸結爲諸多因素,但我更願意從精神層面去解讀,那是一種信仰和追求,爲了心中的理想,多少人放棄了親情、友情、愛情,甚至是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如今的我們逐漸被物質所淹沒,漸漸地失去了精神的支撐,去感嘆生不逢時,怨天尤人,甚至練做人的道德底線都已喪失。如果一個人不知道自己爲何而活,無異於行屍走肉。)
孔慶文的目光慢慢轉向了遠處,一架水車在遠處的小河邊緩慢地轉動着,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彷彿突然間想到了什麼。
“怎麼了?”劉麗英隨着他的目光向遠處望去,“那是水車,在南方很常見……”
孔慶文突然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語,“轉……轉……轉……”他不停地重複着這個字,他的眉頭逐漸皺緊,“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劉麗英不解地問道。
孔慶文霍然站起身,大步走向汽車,“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