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在蕭靖馳的書房內室中,段彬被人拖了進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這件事,蕭靖馳刻意瞞着陸離,沒讓他知道。
“是何人讓你模仿陸離的?”蕭靖馳坐在上首,看着段彬被人押着瑟縮的樣子,表情看不出喜怒,“動作、神態……甚至連字跡。這封所謂的通敵信,就是出自你手吧。”
段彬嚇得渾身一顫,不住磕頭:“皇上冤枉,臣……”
“注意措辭。”劉公公打斷了他,臉上不再帶有陸離熟悉的和善笑容,而是板着臉,輕蔑地說,“皇上的朝臣纔有資格稱‘臣’,戴罪之身可沒有。”
“是是是。”段彬嚇得又把自己的額頭上往大殿上砸,頭上都滲出血了,他也不敢停。
“朕不想聽你辯解。今日讓你來,就是朕有十成的把握,知道你是那個在背後作祟的人。不過朕很好奇,”蕭靖馳站起身,踱步到段彬面前,用鞋尖擡起頭的頭,神色冰冷,“是誰讓你模仿陸離的?”
說罷,他又冷笑了一聲:“東施效顰。”
段彬眼裡流露出明顯的畏懼,聲音顫抖:“皇上,臣……草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還在裝傻?”蕭靖馳一腳踢開他,聲音裡也染上了怒氣,“那麼朕來告訴你。春闈案事發前,你來到書肆,主動要求答題,就是爲了藉着這次春闈的變故,出現在朕眼前。幕後指使你的人,有意藉着這次春闈鬧事,並把罪責推卸給陸離,還想讓你得到重用,就出了這一計。”
段彬的心理素質並不好,在蕭靖馳說完這一席話的時候,他已冷汗涔涔。
但他還是不承認,結結巴巴地說:“皇上冤……冤枉,草民一介平……平民,是爲了生,生計,纔去接那……那書肆的活計……”
蕭靖馳懶得搭理他,段彬那個表情,已經把他出賣了個十成十。
於是蕭靖馳接着說了下去:“況且,你也自知,憑藉你的才學,正常參加科舉或許也能有所成就,但絕不會讓朕注意到你。於是你另覓蹊徑,出此下策,就是爲了讓朕對你感興趣。安排你做這一切的人知道,只要朕見到你……就能發現你和陸離的相似之處。”
說到這裡,蕭靖馳的語氣,儼然藏不住暴戾之情了。
如果春闈案也是與春獵刺殺、滅門徐暉一家等同一個幕後主使所爲,那此人對於局勢以及他自己和陸離的掌控,顯然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
在陸離本人都懵懂無覺的情況下,那人已經知道了他對陸離不可訴說的感情,甚至將計就計,派了這麼一個冒牌貨過來,企圖動搖陸離在他心中的地位。
畢竟,比起身居高位、還有可能身負反意、又背靠清河陸家的陸離,段彬這麼一個出身貧苦、家裡舉目無親的寒門學子,對於帝王而言,要容易擺佈多了。
這幕後之人簡直是給他明晃晃拋出了一個誘餌:
——有這樣一個可以隨意安排、盡情發泄不爲人知慾望的替身,他會接受嗎?
面對這樣一個毫無根基的浮萍,他想讓段彬平步青雲就能讓他平步青雲,想讓他徹底消失就能不留痕跡,段彬的一切都將依賴他的喜怒……如果蕭靖馳真的有心給自己找一個發泄渠道,那麼段彬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段彬會比陸離更聽話、更乖順、更會討好人,哪怕蕭靖馳知道段彬背後的來路不簡單,他還是有可能留下這個人。
幕後之人的心思,不可謂不毒辣。
但這自以爲是的幕後之人,不僅看輕了陸離,也看輕了他。
他的湘君,不是幾行相似的字、些許相似的容貌、一點點被拙劣學習的神態動作,就能輕易模仿的。
而他,要的也從來不是讓湘君乖巧或者順從。
但這些,沒必要說給這個劣質的贗品聽。
他只說了些平常的分析:“朕是有意任用你的。朕不過是想看看,你費盡心思引起朕注意,到底爲的是什麼。之前放在朕書房裡的那封信,也是你偷偷拿來的吧。”
任用段彬,之前也是爲了試探陸離。
想到這裡,蕭靖馳的心裡有些懊惱,語氣也忍不住重了些:“安排你做了這一切的,到底是何人?”
段彬沒想到蕭靖馳已經知道了幾乎所有事,呆若木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劉公公陰陽怪氣地說:“皇上在問話呢。若是發呆,老奴可要喊人過來掌嘴,幫着清醒些了。”
段彬連忙求饒:“皇上饒命!不,不是草民不說,是草民也……也不知道啊!草民之前欠,欠了別人些銀錢,醉酒之際,就……就稀裡糊塗把自己賣了,主人派下人關了草民兩年,卻……卻只是給草民了一些繪本、一些書,讓,讓草民學着這人,儘量多看些書……”
說到這裡,他已嚇得泣不成聲:“草民在宮外只與一個侍衛模樣的人交……交流過,宮內則是一個宮女……”
“哪個?”
段彬彷彿發現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地擡起頭:“草民記得那宮女的相貌,可以指認給皇上!”
蕭靖馳說:“劉公公,差人帶他過去,一一辨認。”
“是。”
在段彬被帶走後,蕭靖馳疲憊地揉了揉眉角:“他多半是找不到那個宮女了。若不是什麼重要位置的宮女,宮裡想悄無聲息讓一個人消失,真是再容易不過了。”
劉公公安慰道:“皇上,既然已經揪出了段彬,那真正的幕後主使之人,恐怕也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如果能這麼順利就好了。”蕭靖馳皺眉道,“傅柏原一介武夫,就是個有勇無謀的蠢貨,這些小算計,他做不出來。他兒子和他差不多,朕防着他們搬弄兵權即可。只是朕現在還想不通,到底什麼人可以直接煽動傅柏原和這幾個搬弄是非的朝臣,還讓朕完全注意不到他。”
劉公公小心地問道:“那皇上現在打算……”
“走着看吧。無論如何,先保下湘君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