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把她的衣袖拉起來,見她手臂上光潔白皙,一點兒痕跡都沒有。他溫涼的指腹輕輕撫過她的手臂,看似輕撫的動作實際上卻小心翼翼,那一日她將自己吐得滿臉鮮血的模樣到現在都讓他心有餘悸,他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害得她再來這麼一回。
“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童玉青將手收了回去,“背上一處腰上一處,你非得要看我的手做什麼?”
俞翀站了起來,“你等着,我去叫子華過來。”
童玉青還未出聲,他就神色焦急,大步地走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身體裡有這麼個危險的東西,這麼相比下來,她背上腰上的傷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了。
見桌上那一堆碎鐲子,童玉青心疼的不行。這是他給的聘禮,是她珍愛的東西,她怎麼能因爲雲昭一句話就毀了它。
她拉了個凳子坐下,有些無措的將破碎的鐲子擺放在一起,心想着這個東西拿出去還能不能叫人修一修補一補,用金線銀線的勾個邊,或許還能用。
可這鐲子上頭原本是鑲着寶石的,她這麼一摔,直接把寶石給摔出去了兩塊。到底是碎了還是滾了,還得要等天亮了仔細找纔是。
她又重新細細的看了一圈,有兩個地方是直接碎在鑲着寶石的地方,她心緊了緊,這東西,怕是不好修了。
聽着門口傳來的腳步聲,童玉青突然慌了一下,一把就將剛纔已經拼弄好的鐲子重新打亂,佯裝什麼都沒發生的端坐在桌前。
俞翀眼尖,進門就瞧見了她的小動作。心裡五味陳雜,說不出是好氣還是好笑。
子華的臉臭的可以,氣沖沖的就走到了她的身邊。她也正要開口推脫說自己的傷勢並無大礙,腰上也不覺疼痛,用不着看診了。話還沒說,子華就抓起了她的胳膊,一把擼起她的袖子,又撐起她的手掌,與他自己的對接在一起。
童玉青狐疑的看着他,不明白這是要搞什麼動靜。剛纔俞翀還在他們面前表明了她的身份,現在他還敢當着俞翀的面這麼放肆?
正想着,只覺手掌處一陣灼熱,手臂痠麻脹痛,從針刺一般的疼痛到難以忍受的刮骨劇痛,在童玉青以爲自己的胳膊就快要斷了的時候,這些感覺就都消失了,耳邊是一聲細小輕微的動靜。
童玉青還來不及回頭去看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子華收手的時候,俞翀帶着凌冽勁風的手掌已經劈了過去,子華輕鬆閃開,俞翀也並未戀戰,只是扶起了氣虛的童玉青,溫柔的替她擦去了額前的冷汗。
“針已經取出來了,二爺還有何吩咐?”
子華語氣低沉態度敷衍,引得俞翀冷沉了臉色。
“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甩下這麼一句話,子華轉身就朝着門口走了。
俞翀也沒再說什麼,儘管現在已經把子華接到俞府,有子華在着他進出俞府也會方便一些,但是他與子華之間的矛盾早已在童玉青在七王府時就已經埋下了了。現在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這一時半會兒的,確實是各自消停會兒纔好。
然,俞翀算是默許了子華的離開。
童玉青雖然不太明白兩個人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但是剛纔手臂疼痛時,她下意識的繃緊了身體,大概是牽扯了腰上的傷,疼得狠狠倒吸了一口涼氣。
子華聽見這一聲又頓住了腳步,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翻出一小包藥粉來,扔在了桌上。“這個用熱水化開,揉在淤血處,隔日就能見效。”
丟下這麼一句話,子華轉身就離開了。
俞翀要將童玉青扶回牀上,可這傷不疼則已,一疼起來簡直是要了她的老命,輕輕一動就能疼出一身冷汗。俞翀心疼她,便讓她輕輕趴在桌上,他找來熱水把藥粉化開,輕輕給她揉在被撞傷的地方。
“我不在你身邊,你就這麼不小心。今天傷到這裡,明天又撞到那裡,若是將來有了孩子,我是不是還得將屋裡的東西都扔出,光留一張牀好了。”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太過自然,聽得童玉青一陣恍惚。
“背上的傷,怎麼弄的?”
俞翀話鋒一轉,頓時冰冷至極。童玉青將飛遠的心神給召了回來,也沒打算瞞着,脫口就說:“許書媛用剪刀扎的。聽成子睿說,我這傷若是再偏這麼一點點,我這條命就沒了。”
腰上的手頓時僵住,冰冷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他看過你的傷?”
以前子華就說過,成子睿脫過她的衣服……
童玉青頓覺不妥,改口說:“姿月告訴他的。”
俞翀的神情這才緩和了些,然而手上的動作卻不再這麼溫柔了。
“他若是敢看這些不該看的,我就去挖了他的眼睛。”
再提起成子睿,童玉青的心突然又亂了。
“大婚……他進天牢的事情,是你設下的局?”
俞翀將手裡端着的那碗化開的藥水不輕不重的放在了桌上,聲音溫溫涼涼,不帶任何情緒。
“那是他們兄弟相爭,我不過就是撿了個便宜。”
她半張着口,話到了嘴邊又被嚥了回去,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七王府裡的那個丫頭,就是你裝作小綠的那天……那個丫頭,是你殺的麼?”
俞翀神情有些不耐,“你句句不離他的人,是真的想要惹我生氣?”
童玉青愣了一下,猛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腰間的傷揉了藥之後倒是少疼了許多,可這麼猛地一下,還是有些不太好受。她忍着疼痛,抱着那畫匣一步步的往牀榻邊挪去。
俞翀見了心中又是一陣疼惜,想要扶着她過去。童玉青避開他的攙扶,他心裡也悶着氣,乾脆就放手讓她一個人走。
若是這個時候童玉青能回頭看他一眼就能知道他此刻的臉色到底是有多難看了。
俞翀,是真的生了氣了。
童玉青疼得實在有些扛不住了,便停在原地深深呼吸了兩口,想着能把疼痛的感覺先壓一壓。她用餘光往後頭看了一眼,纔不忍的說:“好歹是一條人命,說沒了就沒了。若她纔是童玉青,我只是這麼一個小丫頭,前一刻還好好活着,後一刻就死於非命,你會作何感想?”
俞翀心口一窒,根本就不敢去想這個可能。他從身後緊緊擁着她,恨不得把她揣進自己心裡。
“我確實是偷了一套衣服,那個丫頭到底是怎麼死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俞翀絕對沒殺過人。”
他的腦袋磕在她的肩頭,脣幾乎是貼在她的脖頸上。“你我相識的日子都是一樣的,你的任何事情我都相信,怎麼偏偏對我,你就這麼的不信任。”
只聽耳邊嘆了一聲,“俞府現在不安全。太子這段時間太折騰,現在成子睿被壓天牢,曾經巴結的他的人紛紛倒戈相向。俞府是成子睿的人,老夫人又心計太多,她究竟是要站哪邊現在還不得而知。一邊是成子睿,一邊又是宮裡……若是再讓她們找到機會對你下手可怎麼辦?我已經失去了你一回,不想再失去第二回。”
童玉青敏銳的抓住了他其中的幾個字,被壓天牢的成子睿,這是還有反擊的機會?
心中的愧疚剛少了一些,轉念一想,這才驚覺俞翀這番話的真正指向。
他像是不經意的說了這番話,而其實他就是想要讓童玉青聽出這麼一層意思。
她愣怔在原地,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張口解釋自己跟成子睿的關係?還是該感激他的體貼和周到?
“等我將鈴公主的事情解決了,我再光明正大的把你接回俞府。”
說着,俞翀將她的身體轉了過來,低頭在她脣上吻了一下。“青兒,等我。”
童玉青心口像是被人用針紮了一下,艱澀的扯了扯嘴角,點頭說:“好,我信你。”
俞翀鬆了口氣,親自把她扶回牀榻上躺着,一直守在她的身邊,直到她沉沉入睡,俞翀才離開了這裡。
隔天一早,童玉青就被人外頭的動靜給吵醒了。外頭不知道在鬧什麼,嘈雜一片。剛想起來看看發生了什麼,就見個穿着樸素面相陌生的婦人闖進了屋裡,直直的朝着這邊過來了。
“你是誰?”
婦人不答,走到她的身邊後,直接拿了個東西就往她臉上糊弄,嚇得她下意識的就往旁邊躲。
“別動!”
童玉青震了一下,這聲音清清冷冷,雖語氣有些嚴厲霸道,但是其中的熟悉感……
“一會兒別人問起,你就說你得了肺癆,終日只能躺在牀上。知道了麼?”
這聲音,是雲昭!
這話剛說完,外頭就又有人闖了進來。雲芳追在後頭,一聲聲苦苦求道:“軍爺,我們都是普通百姓,本本分分,哪兒是什麼朝廷要犯。這是我姑姑的屋,我姑姑病了,受不得風寒。”
軍爺?
童玉青心口狂跳,莫非這些人是來抓自己的?這麼一想,就乾脆配合的咳嗽了兩聲。
雲昭演的倒是好,在人家進來的時候更是唯唯諾諾,卑微的不行,哪兒還能看得出她昨天的那副氣質來。這些人見了幾個相貌,又十分不耐的把目光移開到了別處。
粗略的把屋裡搜查了一遍,一無所獲之後,被雲芳叫做軍爺的人抖開手上的畫紙。“看看清楚,這是朝廷通緝的要犯,若是看見了,但凡是長得像的,都得跟官府彙報,否則,當做同黨論處。”
雲昭雲芳連連稱是,童玉青往那畫上看了一眼,心裡震了震。
被朝廷通緝的畫中人,竟是雲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