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得范陽,段隨與慕容令率部繼續北上,兵分數路,攻入燕郡。
秦幽州刺史、右將軍、襄城侯郭慶分路抵抗,皆不利,只得退守薊城(燕郡郡治、幽州州治,今北京市)。
燕軍合圍薊城,屢次強攻,均被郭慶打退,軍心爲之一滯。段隨與慕容令商議一番,便由段隨率驍騎、雲騎兩軍繞過薊城繼續往東、北方向行進,以廓清燕郡其他城池,孤立薊城;慕容令則屯兵薊城,圍困郭慶。
薊城裡頭,郭慶也沒閒着。他一刻不歇加固城防、訓練士卒,更早早致書屯在代郡(今河北省張家口市蔚縣)的秦國振威將軍劉庫仁,請之來援。
劉庫仁,匈奴獨孤部族長,娶妻拓跋氏,曾爲拓跋代國南部大人,爲人豪俠仗義,頗有聲節。當初氐秦吞併代國,苻堅將代國一分爲二,黃河以西歸劉衛辰(匈奴鐵弗部首領),黃河以東就給了劉庫仁。苻堅頗是看重劉庫仁,召之到長安,好一番嘉勉厚賞,見拓跋氏已故去,又賜公孫氏爲庫仁妻,並提庫仁位次在其死敵劉衛辰之上。
劉庫仁本是個敦忠的性格,得苻堅看重,便對苻堅感激涕零,發誓效忠。他見了郭慶書信,當即遣帳下猛將、妻兄公孫希領五千匈奴精騎南奔薊城,襄助郭慶。
這五千匈奴精騎長年策馬塞北,弓馬強橫無匹。公孫希帶着他等一路急奔,出其不意出現在薊城南郊,挾雷霆之勢狠狠撞入燕軍各營!城上郭慶看到,也開城夾擊。
燕軍猝不及防,諸營皆潰。左衛將軍平睿戰死營中;右衛將軍乞特歸爲公孫希所執;只武衛將軍庫傉官偉勇猛,殺開一條血路,與慕容令合兵一處,向南逃竄。
公孫希緊追不捨。生死關頭段隨率部趕來,一陣廝殺,互有死傷。
公孫希長途奔襲至此,又連番大戰,氣力已衰,見不能一鼓破敵,遂引兵暫退。慕容令、庫傉官偉遂得幸存。
遭此大敗,北路燕軍士氣沮落,兵力亦顯不足。無奈之下,段隨與慕容令徑回中山(今河北省定州市),一時轉入守勢。
公孫希性格殘暴,竟將乞特歸與五千多燕軍降卒一齊坑殺。郭慶雖有不忍,到底不曾阻攔。兩個挾大勝之威,向南推進,不久兵至唐城(今河北省保定市唐縣),與中山燕軍相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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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路戰事不利,烽火又從幽燕燒回了河北。可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此刻鄴城那裡,燕王慕容垂一個頭兩個大。
且說慕容垂圍困鄴城,其間甚至築壩引漳河水倒灌鄴城,城中平地積水三尺,傷、病、死者無算。可苻丕骨頭忒硬,咬了牙就是不降。城中軍民至此,亦深恨城外燕軍,每戰皆出死力,是以慕容垂久攻不利。燕軍困頓不已,不覺鬆懈下來。
一次,慕容垂在華林園休憩宴飲,苻丕不知何故收到消息,偷開城門,派騎兵突襲華林園,幾乎一舉襲殺了猝不及防的慕容垂。幸虧慕容農與慕容隆正在左近巡弋,趕來死戰一場,救回了慕容垂。
鄴城久攻不下,聚集起來的各路“豪傑”難免有怨氣,再經華林園一役,軍中謠言紛起,說是慕容垂好大名氣,其實不過爾爾。
翟斌、翟真心思立刻活泛起來,四處走動,結交各路“豪傑”。慕容垂看在眼裡,只是不說破。
枋頭慕容德來信進諫:“翟氏如此作爲,他日定成後患,宜早除之!”慕容寶更是大聲嚷嚷:“翟斌叔侄驕橫無禮,壓根不把父王放在眼裡,再不殺之,何以服衆?”
慕容垂笑道:“既是驕橫之輩,何足道哉?此時他等罪行未彰,殺之徒損孤之名望,且靜觀之,待其自尋死路。”遂令高弼、悉羅騰密切關注翟氏動向。
不久翟斌嚮慕容垂討要尚書令之職,慕容垂婉拒道:“翟王之功自可居此職,然則目下尚書檯未建,又如何置尚書令?待六合廓清,更當議之。”
翟斌惱羞成怒,愈發篤定慕容垂有除滅自己之心。於是七月裡,他遣心腹密使入鄴,與苻丕商定:裡應外合,掘開漳水河堤,水淹燕軍。
高弼與悉羅騰豈是尋常人物?早將翟斌一言一行盯在眼裡,遂一舉擒下翟斌使者,並截獲其往來書信,呈交慕容垂。慕容垂雷厲風行,當即下令抓捕翟氏,清剿叛賊。一夜之間,翟斌及其從弟翟檀、翟敏等,盡數成擒。
大約還是大意了一點——正在鄴北駐紮的翟真不知如何聽到了風聲,連夜率幾千丁零子母軍開營北逃,搶進邯鄲。子母軍皆是輕騎,燕軍追之不及,徒呼奈何。
慕容垂怒不可遏,當即宣讀翟氏罪狀,將翟斌、翟檀、翟敏等統統斬首示衆。
翟真便在邯鄲打起秦國旗號,大肆徵發兵壯,反攻燕軍。
先是慕容寶、慕容隆揮軍迎擊,在鄴北大敗翟真,將之趕回邯鄲。接着慕容垂指派最器重的侄子太原王慕容楷爲主將,又以慕容農爲輔,進伐邯鄲。翟真不敢抵敵,棄了邯鄲,往北逃竄。
慕容楷求勝心切,死命追趕,終於在下邑(今址不可考)追上丁零人。慕容楷便要總攻,慕容農勸道:“我軍遠來至此,既飢且疲,已是強弩之末。反觀丁零人以馬代步,耗力不巨,可謂以逸待勞。此時不宜戰也!”
慕容楷不聽,率軍直撲丁零軍大營,果然中伏。燕軍大敗而回,慕容楷得慕容農保護,奮力殺出重圍;屠各人畢聰、卜勝,東餘人餘和、敕勃等,皆歿陣中。
翟真遂得從容北去,不久抵達中山東南的承營(今址不可考),安下大寨,並與郭慶、公孫希取得聯繫,對段隨、慕容令所部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薊城、下邑連遭大敗,損兵折將,丁零人又叛出燕軍,燕軍聲勢不覺沮落。戰事綿延,軍資、糧草也現短缺。。。
慕容垂沒有及早誅除丁零人,悔之不及,語衆將曰:“苻丕已是窮寇,不如先擱置一邊。丁零人才是心腹大患,如今更危及中山形勢。。。孤意,先撤了鄴城之圍,移軍北上,專心清剿丁零叛賊。”頓了頓,幽幽道:“鄴城既撤了圍。。。還盼苻丕認清形勢,趁此機會棄城離去,孤必不追之,也算報答了苻堅當初的恩德。”
於是燕軍主力移師北上,至新興城(即當初段隨與慕容令起兵的列人,之後慕容垂詔命修築新城,改名新興,以爲燕軍屯糧之所)。慕容垂下令,召慕容德所部自枋頭前來增援,又命慕容寶前往清河、平原等郡徵發租稅、補充軍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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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軍撤圍而去,鄴城裡頭,被困多月的苻丕長出了一口氣。此時鄴城缺吃少穿、一片狼藉,可大秦長樂公極是硬氣,毫無棄城西去之意,反而趁機修繕城牆、徵集物資,更派冗從僕射光祚、陽平太守邵興輾轉河北各地,遊說各郡縣、塢堡,徵召兵員。
光祚與邵興不負所托——不少地方豪強眼看燕軍勢弱,動搖起來,遂加入秦軍序列。邵興不久便在河北南部聚起一支兩萬多人的部隊,光祚則在河北中北部動作,除開與郭慶、公孫希、翟真取得聯繫,更成功說服降燕的阜城侯苻定、高城男苻紹、高邑侯苻亮、重合侯苻謨等重回秦國,幾個俱率部奔歸鄴城。又有趙郡人趙粟不滿燕軍橫徵暴斂,在柏鄉(今河北省邢臺市柏鄉縣)起兵,響應光祚、邵興。
此時河北大地上,南北燕軍、南北秦軍、丁零人、地方豪強、再加上公孫希的匈奴鐵騎,各據一方,犬牙交錯,真正是形勢複雜、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