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怎麼啦?”朱兒急忙穿好衣服一把扯開門毯,外面就忽而吹進來一股風沙。
他們是在野外紮營的,故而風沙更大。
那藥童心急地道:“聽說是後方遭了埋伏!”
虞冉的心一沉:“誰受傷了?”
“很多人都受傷了,他們把傷勢重的先送了過來,等明日,就會有更多的傷兵到達。”藥童說道,“小染,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虞冉的手心裡全是虛汗,心跳個不停。
朱兒道:“你先別急,待我去摸摸情況再來告訴你。”
“嗯。”虞冉心事重重地點了下頭,朱兒便攜了那藥童一起去了。
虞冉將手放在胸口上,感受到自己的心慌程度,就像是直接聽到了拓跋玉息受傷的消息似的。令她奇怪的是,他們已經到達龍沙城了嗎?爲什麼會有伏兵?可是若已經在龍沙城的話,爲什麼他們作爲醫藥後援卻沒有得到消息?正常情況下,他們這支隊伍應該在到達龍沙城之前就與大軍匯合的。
等了半日都不見朱兒回來,虞冉便索性穿好衣服尋了出去。臨走前,習慣性地戴好了那個桂花花紋的面具。
可當她悶頭一出來,心便着實嚇了一下。營外燃着篝火,一個身着銀灰鎧甲的男子背對着她,坐在篝火旁。他旁邊,是秋濃默默地爲他遞上一囊子酒。
彷彿是猜到了那人是誰,虞冉陡然轉過身去。
“咦?小染姑娘?”秋濃眼尖,立即察覺了她。
虞冉緊緊揪着眼前的門毯,一時間不知道該進該退。
“小染姑娘?”熟悉的聲音微帶有疑問地問道。
虞冉不必回頭,便能感覺到正有一道目光火辣辣地落在她的背上。她的手顫抖,牙齒也在咯咯作響,不知是這邊疆的野風吹的,還是因爲心底的狂喜。
秋濃解釋道:“殿下,是朱兒公子的妻子,已經懷胎四個月了。”
“朱兒……什麼時候成的親?”他怎麼不知道?
虞冉在那裡站了半天,纔想起來自己臉上戴着面具。既然如此,她……她爲什麼不可以轉身呢?
“小染姑娘,你怎麼了
?”秋濃索性站起來向她走了過去。
虞冉急忙轉身:“沒……沒什麼。相公出去了一個時辰還沒回來,我,我只是出來看看。我……我還是不打攪你們了。”說着就要鑽營帳裡頭去。
秋濃拉住她,道:“朱兒公子不在,想必你也睡不着,不如一起坐下聊聊天怎麼樣?殿下似乎很想知道小染姑娘跟朱兒公子的事情呢!”說着,她似乎無意地像拓跋玉息瞟了一眼,眼中閃爍不定。
拓跋玉息果然望着她,只是那眼神……是平淡如水的。
虞冉只好點點頭,隨着秋濃來到篝火旁。
“這是樑王殿下。”秋濃道。
虞冉似乎吃了一驚的樣子,腳突然在草地裡打滑,眼看就要摔進火堆裡去,恰好被一雙結實有力的手給托住了手肘。
“殿下,民女惶恐……”虞冉趁機調整了位置,將自己露出一半的臉剛剛好隱沒到背光的一側。
秋濃忙扶她坐下,心有餘悸地道:“可嚇壞我了,快坐下定定神。”
拓跋玉息一臉平靜地看着她:“你畢竟有了身子,怎麼還跟過來了?”
虞冉低着頭回道:“相公……想讓孩子認祖歸宗。”這是時再然爲她想好的說辭,說的時候,一面輕撫着隆起的肚子。
拓跋玉息似乎不疑有他,朝篝火裡送了一塊柴火,便悶頭喝起了酒。
“殿下……”她見他喝得兇,便不自禁地說出了口,“飲酒傷身。”
拓跋玉息舉着酒囊子斜過一眼,眉頭微皺。
“民女,民女是不是又說錯話了?”她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把心裡話說了出來,便忙裝作忐忑不安的樣子。
“又?你怎麼說又呢?”拓跋玉息沒有喝下那口酒就把手放了下來,搖了搖酒囊,笑道,“你沒有說錯話,酒確實傷身。”說着把酒囊往草堆裡一扔,那酒液便從口子裡嘩啦啦地流了出來,灌入了草根泥土下。
秋濃拍拍她的背:“你不要怕,殿下不吃人。”
虞冉笑了笑,火光跳躍,她自己不知,即便被遮住了大部分容顏,可那笑卻在紅色的火光照映下,與當初的虞冉無異。
秋濃呆了一呆:“
小染……你,你能不能摘下面具讓我看一看?”
虞冉的笑霎時凝住了,她急切地捂住自己的臉搖頭:“不,不要。我長得醜,會嚇壞你們的。”
“我不怕。”秋濃道,說着就把手伸了過來。
“不要——”虞冉突然站起身,慌張地跑回了營帳。
秋濃的手落在半空,目光一黯,望向拓跋玉息:“殿下……”
只見拓跋玉息默不作聲,望着頭頂的月牙,任那月霜如他臉上的表情一樣,冰涼地傾瀉。
半晌,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素布包,遞給秋濃:“朱兒成親,我沒來得及準備什麼。你,替我把這個送給她。”
秋濃遲疑地接過來,掂量着其中的分量。心下便頓時明白,這裡頭是什麼東西。離開帝城的前一天,元蘭把這個又贖了回來,還給了拓跋玉息。
她點點頭,把它小心地捧在胸前。
虞冉驚慌失措地衝進營帳,伏到榻上用被子埋住臉,過了半晌纔敢擡頭。解下面具,那上面已經被淚浸透,爲桂花染上了一抹類似於琥珀般的顏色。
她不敢哭出聲,可心中鬱悶難消。她面對着他,卻什麼話都不能說,這種苦楚,比不見到他更加難受。有那麼一瞬間,虞冉幾乎懷疑自己這樣隱瞞究竟是爲了什麼?她迷茫,惶恐,更無勇氣再去面對那張臉。她怕自己一衝動就背棄了自己在時再然面前的承諾。
可轉身,她又清醒了。別說是如今還有了他的骨肉,即便只是她一個人,都可能成爲他的負擔、累贅。她更清楚,若自己跟這個孩子的存在被敵方知道的話,又會產生怎樣嚴重的後果。假如自己陪着他一路只會對他造成這樣的困擾,那麼她這一趟,豈不就白來了嗎?
咬緊牙,她必須承受。因爲這是自己選擇的路,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小染姑娘?”秋濃忽然進來。
虞冉忙慌亂地戴好面具,起身相迎:“秋濃姑娘,實在對不起,剛纔我……”
“沒事。”秋濃笑了笑,將手中的素布包遞給她,“殿下說,他不知道朱兒公子成親,故而沒來得及準備賀禮。這是他的一點心意,請小染姑娘收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