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的雨到黃昏才停歇,被陰霾遮掩住的落日昏昏明明,將這個傍晚的天空上,染就了一抹微黃的顏色。
水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像特有的韻律觸動心絃。
虞冉依舊坐在臨窗的地方,只不過茶水早已涼透。拓跋玉息伴着她,一步也未離去。
“我之前……是不是做過什麼?”她問道,語氣裡含着略微的惶恐,像是怕觸動什麼,會令她難過之極。
然而拓跋玉息卻是沉默,似乎並不打算回答她。
虞冉扭過臉,正好看到拓跋玉息專注地盯着自己。她心口一跳,流波似地眼神飛快地轉開,回到虛渺的地方。
“即便你不想說,我終有一天也是會知道的。”她道。
這一回換來拓跋玉息一次沉長的呼吸,他突然站了起來:“並非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我也無從說起。冉兒,不管如何,你要知道我不會害你。”他的目光從窗外望出去,似乎綿延飄渺看不到焦點。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目光停在了一個叫織雲閣的地方。
“你真的會讓我去張啓的祭禮?”顯然再問下去也無果,虞冉換了個話題。這也正是她所在乎的……她對張家虧欠太多,如今能爲張啓上一炷香,便是她最爲奢侈卑微的願望。
其實只要打了虞王妃的名義前去,張家人自不會給她難堪。可是,她卻不願……不知道爲什麼,當拓跋玉息說要陪她去的時候,她竟然覺得有點安心。
“嗯。”拓跋玉息道,“我會讓元蘭安排。”
“謝謝……”她淡淡道。
拓跋玉息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雲郡王是不是快要之藩了?”她又起身追問。見拓跋玉息頓住腳步,身子僵硬,她急着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葉夫人畢竟是他的小姨,我想他們應該需要很多時間相處。再說,……你進宮不就爲了這件事?”
“……我不知道,這事情,皇上也做不了主。”他揹着身回答,說完便伸手拉開了門,不讓虞冉有再問些什麼的機會
。
連皇帝都做不得主?
虞冉的手在身上披就的碧色外衣上一緊,心底恐懼地發顫。
拓跋雲清待她視若仇敵,他若是長久在樑王府住下去,自己一定岌岌可危。可她畢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錯在先虧欠了他,這種未知的感覺令她感覺到無比的惶恐。更何況,還有葉夫人……她似乎,似乎正在以不可告人的目的來接近她……
她好希望拓跋雲清快點離開,回宮也罷,去巴蜀之藩也罷……總之,她不想與他有過多的瓜葛。她與拓跋玉息已經難分難解,若是再有這樣一個人插足進來,她有直覺,自己的世界會天翻地覆。
“王妃娘娘?”秋濃叫了她一聲。
她頓時渾身一慄,待看清楚是秋濃的時候,才稍稍心定下來:“他走了嗎?”
“娘娘說的……是殿下?”秋濃試探着問,一邊將手上的茶水點心放到桌上。
虞冉疲倦地點頭:“不是他,還能有誰?”
秋濃便道:“是走了。不過應該沒有走遠,還能追得上。”
“走便走了吧……”虞冉揉了揉額角,這次得虧沒有再在他面前暈倒,否則自己可真是狼狽至極。但他,似乎也對自己一次比一次溫和了,並沒有像以前一樣,一着惱就咄咄、逼人。
“奴婢將這點心再去熱一熱,要不奴婢扶你躺躺?”秋濃在門外侯了很長時間,她原本想進來,但被元蘭攔住了。結果,就她跟元蘭在外頭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下午。
虞冉看到秋濃果真用桂花做出了點心,便拿了一塊放到嘴裡。
“娘娘,涼……”秋濃阻止不及。
虞冉嚼了幾口就嚥下去了,點心真的早已經冰涼,不過好像更使得桂香清純,有着鮮花沒有的飄無之感。
“不錯。”她說道,“你明日再蒸一些,給雲郡王與葉夫人各送過去。”頓了頓,又添了一句,“殿下那裡……也備一份。”
秋濃愣了愣,以爲虞冉開竅,高興地連聲應答:“奴婢記下了,明日一早就去準備。”
桂花
……桂花……她似乎明白拓跋雲清執着於桂花的原因了。就如葉夫人說的,開花便落地,且落得那樣零碎不堪……這豈不正是拓跋雲清的人生嗎?
他比桂花更爲不幸,因爲他還來不及開花,便被無情地打落了。而打落他的人,包括紫金殿上的那個人,包括拓跋玉息,也包括她……
那究竟是怎樣的陳舊記憶,讓他這樣恨着自己。
拓跋雲清望着桌上已經冷掉的桂花點心,一直冷冰冰、地看着。
“郡王,這是虞王妃的心意,你怎麼不吃一點?”這次攜帶的家眷只有一個惜竹夫人,還是太后娘娘三令五申必須要帶的。
他知道太后心裡打的主意。
先太子並不是太后所生,當今聖上纔是太后的親生子。眼下他要是一直留在帝城的話,早晚會威脅到紫金殿上的皇帝。所以她要讓他趕緊生下子嗣,這樣他就可以被名正言順地請離帝城,回他的巴蜀封地去了。
真是可笑之極,即便他在帝城這麼多年,有過什麼作爲?他就連皇帝的面都見不上,難道還能伺機謀害了他?
這些年他就像是一隻被囚困於籠中的鳥,他甚至想過,這樣過下去,倒不如去封地來得爽快。
但葉夫人說得對,他身上的血海深仇未報,何以離去?
“嘩啦……”他一下掃落那幾碟點心,厭惡地掃了惜竹夫人一眼,“滾!”
惜竹夫人乃是太后所賜,在拓跋雲清及冠那年就跟了他的。多少年下來,她也是極會看他的臉色。可是這一回卻着實嚇到了她……以前的拓跋雲清對這種桂花製作的點心有着難以理解的偏愛,而且並不允許他人分享。今日,他怎會動這樣大的怒氣?
她惶恐地退了出去,轉身時委屈地掉眼淚。
“郡王怎麼了?”迎面過來的葉夫人詫異。
見是樑王身邊的姬妾,惜竹夫人慌忙斂衽:“見過葉夫人。”
“免禮。”葉夫人淡淡道。對拓跋雲清身邊的女人,葉夫人其實也喜歡不起來。哪怕她們,並不爲拓跋雲清所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