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玉息心底一動,面上卻只微微皺眉,揶揄般反問道:“哦?在哪兒?”
拓跋雲清目視前方,笑了一聲:“王叔,你認爲我這次堅持要跟着你出征是爲了什麼?”
“爲了什麼?”他的確有所疑惑。
“爲了……與你一較高下。”拓跋雲清把額帶重新紮了一遍,玉潤般的額帶上,嵌着一顆耀眼而碩大的紅珊瑚珠,將他的面目更襯得白皙而英俊。
拓跋玉息笑了一下,搖搖頭:“荒謬。你當着文武大臣可不是這樣說的。”
“我對他們可以說假話,可是對王叔,說的都是真話。”拓跋雲清道,“既然王叔不相信,那就算了。不過王叔,你可千萬別掉以輕心輸給了我,到時候冉兒就是我的了。哈哈……”他少年正狂,勒着繮繩就朝前跨馬而去了。
拓跋玉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離去,那絕地的煙塵似乎如煙霧一樣朦朧了他的眼。元蘭稍慢一步,打馬趕上來,道:“殿下,秋濃已經過去了。”
“嗯。”他用鼻音來回應元蘭。過了一會兒,才問及其他事情,“西關那邊調查得怎麼樣了?”
元蘭道:“聽說趙世年幾天前在關內出現過,所以屬下估計,他又折回珵國了。”
拓跋玉息又問:“關內是什麼情況?”
“外夷的諸多部落同時發難,背棄了當年殿下與他們制定下的條約。原本在條約制定後,西關就只留下了張寒、李牧這兩支主力駐守,勢單力薄。尤其是趙世年的事情敗露之後,那裡的仗是越來越難打了,珵國的軍隊節節敗退,已經一連失去了十二個城池。如今兩軍正在龍沙城對峙,我們若是趕得快的話,應該能在龍沙城扳回一局。”元蘭跟在拓跋玉息身邊多年,自然懂得揀怎麼樣的要緊話說。
拓跋玉息沉默了一會兒,道:“張寒跟李牧都是有軍功的老將,若只是趙世年對外通敵的話,他們應該不會敗得這樣難看。你別忘了,趙世年是我的人,張寒李牧一直排擠他,根本不可能讓他知道太多的軍中機要。元蘭,現在我們手上能用的人有多少?”
“不過一百。”元蘭心中噓嘆。
這幾年拓跋玉息安居帝城,大多數的部下其實都已經被他明裡暗裡的調派開了,根本無法在一時之間匯聚齊全。就像這
個趙世年,當初也算是拓跋玉息麾下的一員猛將,但拓跋玉息卻偏偏將他留在了西關,以致釀成如今的大禍。
放眼此次所帶的幾萬名士兵,大多都是今春招募的新兵,其心散亂,決不可用。所以拓跋玉息纔會有此一問。
“皇上是要我支援張寒他們,讓我帶這麼多兵,你不覺得奇怪嗎?”拓跋玉息似乎有意考校元蘭。
元蘭皺緊眉頭半晌,忽而一愣:“打草驚蛇?”
這麼龐大的軍隊浩浩蕩蕩從京畿出發,試問敵方的探子們怎能不知?而且不光會知道他們有多少人,還更能輕而易舉地知道他們的行軍路線。這是極其危險的,簡直就在引火上身。而至於帝城,一下子少了這麼多兵,會讓敵方如何以爲?定會認爲珵國已經爲了平西之亂,抽調了京畿重地的大量軍隊。究竟哪兒易攻難守,自有分明。
“你還忘了一個詞,叫請君入甕。”只要京畿的防禦能力下降,就會引發四周圍衆多藩王的虎視眈眈。屆時……拓跋玉隆只要在城中佈滿防線,便可盡知這些藩王的狼子野心,並且一網打盡。
元蘭頓悟,大嘆了一聲:“皇上這一步棋可真是高明!”
高明?陰險纔對。
拓跋玉息涼涼地一笑。是啊,他的高明之處,正是用他當魚餌換來的。
“元蘭啊,看來皇上早已有了撤藩之心,故而他一直對我對雲清的之藩之事,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於拓跋玉隆來說,自己跟雲清固然是個威脅,但最大的威脅,還是來自於各地心懷叵測的藩王。“他果然……更適合這個位置。”
若換做他,恐怕沒有這樣磅礴的雄心。
“不好殿下,那咱們豈不是成了衆矢之的?”元蘭這才領悟過來。
拓跋玉息點點頭,啞然失笑:“是啊,所以我們要好好利用那一百個人。元蘭,這事務必由你親自去打點,還有,抽掉所有的老兵,安排至京畿八方,聽我拓跋氏調遣。我怕皇上是太低估了那些藩王蟄伏多年的本事,只在城中應付還是太過冒險了。”
元蘭心嘆,拓跋玉息一心念着的是拓跋氏,而拓跋玉隆呢?爲了自己這支血脈不受威脅,便可以斬盡手足。
“是,屬下領命。”元蘭接過拓跋玉息手中的令牌,一下子覺得沉
甸甸地,壓在他心頭,像是一把懸在頭頂的鍘刀。
“去吧……”拓跋玉息道,“兵貴神速,看來我也要加速前進纔可以。”
抽掉所有的老兵,這就意味着剩下的都是初出茅廬的新兵。老兵精滑,尤其在太平了這麼多年之後,難免有些懶怠,一方面影響士氣,另一方面則是怕耽誤了新兵,引起軍內動、亂。與這種風險相比,拓跋玉息更願意承擔調、教一批新兵的風險。因爲這種事情,他早已在幾年前就習以爲常了。
終日日曬雨淋,校場上競技比拼,激發一個個戰士的雄心壯志——他,又回到了那些年。
可不變的,還是心中的那份牽掛。
西陲地區風沙大,一到夜裡關緊門窗便能聽到風鑽進縫隙裡鳴出的怒吼聲。待天明一開窗,窗棱上就能捋出厚厚一層黃沙來。
放在桌上的燈臺似乎被漏進來的風扯了幾下,忽明忽暗。虞冉心中一悸,從夢中醒了過來。
她呆呆望了帳頂一會兒,覺得口乾舌燥,便想起來喝口水。
自從出征之後,已經行了一個月的路,她的肚子也變得更加圓了。可是拓跋玉息的面,卻是一眼都沒有看到。他們始終走在大軍的前頭,平日裡也只是會耳聞一些大軍的動向,與常務。除此之外,別無消息。
虞冉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見到他好,還是不見到他好。因爲見到了,就意味着戰爭已經迫在眉睫,而沒有見到至少能夠證明,危險還沒有來臨。不過這一個月的時間也並不是白費,時先生終於找到了能徹底驅除她體內毒性,又不至於損傷胎兒的辦法,幾日調養下來,已有成效。屆時說不定她還能夠活生生地抱着孩子站在拓跋玉息面前。
複雜的情緒,讓她連水盞都拿不穩,差點失手滑落地。
睡在地上的朱兒咕噥了一聲,微微掀開眼皮。見她自己起來倒水喝,忙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道:“你要喝水怎麼不叫我?要是摔着了可怎麼辦?”
虞冉已經過了三個月的妊娠期,此後要是再動了胎氣或者發生其他更不好的事情,就是動輒要命的了。殿下的骨肉,他可賠不起啊!
虞冉放下水盞,剛要說點什麼,忽而有個藥童在外面急着喊道:“朱兒,朱兒快起來,時先生讓你過去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