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轟鳴而來,卻是一無所獲。
易鳴同樣是不想與警察打交道,但警察到來之前,已繞路離開,但卻沒走到多遠,就停了下來,他中了兩槍,手臂上的是擦傷,但腹部的槍傷卻較嚴重,不過幸好是子彈穿透了腹側,也沒有打中內臟。
易鳴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傷口,眼神當中卻沒有了怒火,代之以平靜,他知道,這回的刺殺升級了,由刀轉爲了槍,這完全是不死不休的節奏,他不認爲這是趙倫傑下的手,反倒是更像葉雄圖的手筆,但又不像,依他對葉雄圖一些粗淺的瞭解,如果葉雄圖出手,一定是一擊斃命的結果,那會像現在這樣,三番兩次地動用團伙之力來收拾他。
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動了一下,看來身體還沒糟到家,只是失血不少,身體虛弱了許多,很難再與人動手了,要是遇上高手,必敗無疑。
“媽的!”
易鳴雖然見過不少血肉橫飛的大場面,但自己親身體驗到這種滋味,卻還是第一次,現在呼吸一次,兩處傷口就會疼得哆嗦一下。
易鳴不敢藏在河岸附近,如果警察發現了彈殼,會立即封閉搜索,到時,他想走都走不了。
易鳴走出很遠之後,在一處廢棄的工廠附近,躲了起來,閉着眼睛休息了一會,先給安妮打了個電話,還是打不通,然後給給常慼慼打了個電話。
“喂……”,常慼慼的電話很快接通了,只是聲音低沉,昏迷當中的瑪麗讓他沉重到難以呼吸。
易鳴說道:“老常,我中槍了!”
常慼慼眼睛突地睜圓,騰地站了起來,“你在哪?”
“別來,咱們可能都被監視了”,易鳴長話短說地道:“我想洛雁,安妮也可能被監視了,安妮的電話也打不通,有可能咱們電話也被監聽了,你呆在醫院裡別出來,等會你再通知洛雁別出學校,就這樣……”
“喂,喂……”,常慼慼叫了幾聲,沒有迴應,差點把手機砸碎,他眼中閃出寒光,牙齒咬得死死的。
常慼慼回到病房,坐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握着,連手心都被掐破流血時也絲毫不覺。
他這一路走來,風光無限過,也落魄過,但心中堅持的信念其實只有一個,讓瑪麗看看,他活得很好,沒有她,他也可以活得很好,可是等十幾年後再見時,他發現還是忘不了她,忘不掉的卻不是她的絕情,而是她當年的一頻一笑的風情。
“福……”
常慼慼全身一震,如遭雷噬,他緩緩擡起頭。
只見病牀上的瑪麗的眼睛睜開了一線,她的眼神還迷茫着,見到常慼慼之後,才慢慢有了神彩。
“我,我……在……”,常慼慼的嘴脣哆嗦着,輕輕握着她的手。
瑪麗張了張嘴,哦嗬了幾下極輕的聲音,卻沒有說出話來。
“別,別說話,我叫醫生來!”,常慼慼一抹止不住的淚水,叫道:“醫生……”
“別,別走!”
瑪麗的手輕輕一合,拉住了欲起身的常慼慼,她看着他,猶如回到了當初滿眼紅色的新房當中,兩個相視而望的年輕人展開了如花的笑容,她笑了起來。
手術後的三天,她的意識已經回覆,她能清晰地聽到易鳴、安妮、洛雁還有他的聲音,可虛弱的身體讓她的意識無法衝破重重黑暗,而身體的日漸虛弱,讓她越來越恐懼,懼怕再也沒有機會看他一眼,她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衝擊眼前的沉重異常的黑暗,直到現在,她終於重見光明,但體內力氣的加速流逝,她也知道老天爺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對,對不起……”,瑪麗的話剛出口,眼角就流下了淚水。
“沒,別……”,常慼慼勉強擠出笑容,他的心一直在往下沉,瑪麗臉上那回光返照的神彩,在他眼裡就如同是催命的無常。
“再見你時,醫生說我還能再活三個月,沒想到,能捱到快半年……”
“不要怪易鳴,他是個好孩子,他耍雙刀砍人時,可真帥啊,要是……”
“能回家給咱爸咱媽磕個頭,真是想不到,可惜沒見到幾個熟人了,都走了,都走了……”
“其實最想見到那個盲婆,再去問問,我是不是真的克父克母剋夫克子的人,爲什麼啊,爲什麼就是我啊,我不相信啊,可是我不得不信啊……”
“……”
瑪麗初時說得斷斷續續,但後面越說越是流利,眼中的光彩卻越來越亮。
常慼慼不忍心打斷她,一直微笑着傾聽,只是眼裡的淚水越來越多,多得看她都是一片模糊。
“得福,把我送回家去,一直沒有陪爸媽到老,這次可以留下來,一直陪他們了……”
瑪麗的眼前出現了一團團白光,交織之間構成了一道道光門,光門的盡頭有一些她熟悉的身影,有一直唸叨着抱孫子的母親,有一直默默無言抽着煙的父親,還有帶着羞澀微笑的常得福,還有一個模糊張開雙臂想擁抱她的身影,還有一些關心她的親戚朋友們。
“還是有一些人關心我的,值了,值了,值……”,瑪麗的眼神開始泛散。
“吻……吻,我……”,瑪麗的臉頰突然綻放出兩團羞紅,反襯在蒼白的臉色之上,更顯奪目。
“你,你真漂亮!”,常慼慼俯下身子,顫抖不已的嘴脣輕輕印上了瑪麗的脣。
“你也是……”
瑪麗喃喃地道,說出了當年那個常得福掀開她的紅蓋頭時,她說的三個字。
常慼慼輕輕地環抱着瑪麗柔弱無力的身子,臉水淚水無聲縱橫成河。
瑪麗心滿意足地輕嘆一口氣,眼睛緩緩閉上,身子一軟,她心願已了,芳魂可逝,有愛人的心跳在耳邊相送,魂安魄定,走得輕鬆安寧。
“睡吧,睡醒了,明天我帶你去做摩天輪……”
常慼慼喃喃地道,當年那個常得福對着馬麗蘇說過,要帶她去尚海坐坐華夏明珠之上的摩天輪,去看看那城市的繁華。
病房外,臉帶悲傷的安妮放下了原本要對着瑪麗的手機,手機裡傳來了幾聲,“喂,喂,聯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