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小姐?”
進來的人似乎對眼前的情景有些吃驚。但是因爲知道蘇青是孫策的客人,一時也沒有造次上前捕拿蘇青便了。
小姑娘孫仁卻好像覓得了良機,小身子一旋,右手已經發出了兩支小劍,蘇青很輕鬆地用劍撥開這兩枚小劍,孫仁卻拔出了哥哥腰畔的短劍,欺身上來,對蘇青展開了攻擊。
——哈哈,雖然不出所料,但這反應也夠得上迅捷二字。
蘇青嘆了口氣——這樣的攻擊,看來教導她的老師並不盡責呢。自己所擅長的並不是劍技,但也能看出這樣的劍擊不過是兒戲罷了。或許,教她的人就是把她當個孩子吧,只是,生逢這亂世,多一項傍生之技,特別是武技,還真是件好事。就像自己,若是沒有這身本領,怎麼能從他的身邊逃脫?就算逃脫了,又怎麼能千里迢迢逃到這江南來?即便是這樣的身手,如果沒有遇上孫策,恐怕也難逃一死。
僅僅兩個照面,孫仁手中的劍就被蘇青擊落了——這還是蘇青要看她的擊技,不然一出手就能置她一死地。
孫仁愣了一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劍這麼輕易就被擊落了,正想空着手再撲上,一聲斷喝將她喝止了:
“尚香!”
孫仁的動作馬上頓住了,就像是被人用仙術定了身。
孫翊也身軀一震,馬上把頭低了下去,不由自主地用手掩着咽喉處的傷口。
蘇青在那一瞬間還以爲是孫策來了,稍一迷惑間,就收斂了心神,知道那不是——因爲聲音差太多。
轉眼看去,是一個比孫翊孫仁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難得的是,居然擁有一雙碧眼。而且,雙臂似乎有點長——仔細看一下的話,應該是上半身的比例比一般要長。這讓蘇青不由得又想起那個大耳朵來,眼前的這個人,好像跟那個大耳朵一樣,都是上半身較長的人呢,在相術上該怎麼說來着?嗯,記不清了,好像,這是個好相貌呢。坐着顯得比別人長,說明這是天生就要坐着受人侍候的。
——尚香?是孫仁是字麼?女孩子也起表字,看來,頗受父兄寵愛的呢!
蘇青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兄妹三人。
孫仁和孫翊明顯是對這個少年有所忌憚,都有點畏縮。孫仁好像膽子比孫翊大些,上前一步喚了聲:“二哥。”
少年“哼”了一聲:“居然在大哥房中放肆,你們越來越沒長進了。”
孫仁和孫翊被這好似不甚嚴厲的責問打蔫了,低着頭一句話都不敢說。那少年又“哼”了一聲,揮了揮手,讓幾個家僕把孫翊和孫仁帶了下去。
“怎麼,自己的東西不要了?”
蘇青伸腳把那被自己擊落的兩把小劍向前踢了踢。
孫仁瞪了蘇青一眼,氣呼呼地拾起這兩把小劍隨着衆人走了。蘇青看着這小丫頭的背影,倒覺得有點好笑。這樣的脾氣秉性,看來下人麼也很難伺候吧。不過,好像對這個所謂的二哥有點怕怕的樣子,這,是她的弱點?
想到這裡,更加仔細地觀察一下眼前的這個“二哥”——的確,是個不怒而威的角色。
“這位公子,你是我大哥的客人吧?剛纔在下的弟妹們失禮了。”那少年是絕對的老成,一瞬間讓蘇青又再度想到那個大耳朵。
蘇青眯着眼偏了偏頭:“你是……”
“啊,在下孫權,字仲謀。是大哥伯符的二弟。”少年欠了欠身,不失禮數地答了一句。
蘇青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今天這事兒我不會記在心上。現在你們可以退出去讓我穿好衣裳麼?”
孫權看了看蘇青祼露在外的雙腿,再盯着蘇青的臉看了一會兒——那眼神與蘇青見過的男人們都一個樣,不過,在這麼小的少年眼中,倒是第一次見。
蘇青嘆了口氣——自己是個女兒身的事,看來瞞不過多少人的樣子。
看着孫權慢慢地合上房門,蘇青背過身去開始解開圍在腰下的長衣,彎腰穿上褲子……
“對了,大哥剛纔派人來傳話,說今兒不回來吃了,讓你跟我們一起吃。”孫權突然打開房門,對正彎下腰的蘇青道。
饒是蘇青的涵養再好,見識再多,再能忍,也不由得拔出了劍來。
“公子,在下的確是無心之失。望能海涵。”
`孫權的話裡沒有一絲波瀾,好像拿定了主意蘇青不會對他怎樣。
想想孫策對自己的救命之恩,現在就殺了他的二弟,好像也過份了點。況且,人家都點明自己是“公子”了,總不見得拉下臉來一拍兩散。
算了,忍吧忍吧,反正也不見得會在這裡待多久。自己要去的,不會是這個地方。
“滾!”
蘇青收起劍,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來。
孫權似乎很滿意蘇青的反應,笑笑地退了出去。
——他是故意的!
蘇青明白了——這小子,只是過來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罷了!好一個少年老成,又帶着狡詐的孩子!
兩個丫環的名字終於是知道了。剛纔一直也沒什麼機會問,現在經過了洗澡事件後,三人間好像熟悉了不少。也許還產生了某種奇妙的友情。於是蘇青便問她們兩個的名字。
“奴婢初月。”
“奴婢文蓉。”
——倒也是蠻別緻的名字。
蘇青在兩個小丫環的帶領下,也到了大堂上。
坐在飯桌上的有六個人,三女三男。一個年長的女子坐在上首,大約年近四十,或許實際年齡會小一些,因爲明顯可以看出一些操勞所帶來的疲態。
另兩個都是女孩兒,一個是孫仁,另一個比她更小,大約三四歲的樣子,坐在一個高高的凳子上,很乖巧地低着頭,偷看着蘇青。
——是,孫策的女兒?還是,孫堅的女兒?
蘇青一時間有點迷惑。更讓她捉摸不定的,是那個年長的女子。按年齡來說,應該是孫堅的夫人,但是,孫策的夫人哪裡去了?當然,年長的妻子也不是沒有過,可是,看孫策的樣子,好像不是能夠接受長妻的樣子。像他那樣英武的人,應該有個小鳥依人的妻子纔對吧。那麼,這個小女孩兒,是孫堅的女兒?
一邊想着,一邊腳步卻不等人,已經走到了餐桌前。
“見過夫人。”
蘇青向那中年婦人行了一禮。不管如何中,稱她夫人總是不錯的。
“母親,這是大哥新結交的朋友蘇青。”孫權向那中年婦人道。
——看來,還是孫堅的妻子呢。
雖然不知孫策的妻子身在何方,但此時顯然不是思索的時機,吃飯纔是正理。
孫夫人向蘇青點了點頭:“既是伯符之友,但坐無妨。一起用膳便了。”
蘇青看了看餐桌,桌上餐食雖不寒酸,也不好算是豐盛,怎麼看,似乎也與想像中的“膳”字搭不上關係。看來,是個有着貴族習性的貴婦人,有着屬於自己的堅持。
坐下後,再看看那三個男子。
孫權和孫翊已經見過了,坐着的孫權,果然是這些人中最高的,這讓蘇青忍不住泛起淡淡的笑容。
不過,那個小男孩是怎麼回事?似乎剛剛學會坐的樣子,上身時不時地微晃着,好像要倒下來一般,但是看身材,怎麼也該有七、八歲的樣子。
“這是我的四弟季佐,名匡。近日身體略有不適,所以有些精神不振,請勿見怪。”
孫權彷彿看出了蘇青的心思,向她解釋道。
但是蘇青卻覺得孫權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着別的思慮,而且那眼神,似乎不像是一個像他那樣的年齡的男孩子應有的。那目光與很多以前看着自己的男人的目光很相似。蘇青的心頭泛起一股厭煩之情,低下頭去便端起了碗,卻發現,自己是第一個端起飯碗的人。
孫權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帶着戲謔的笑容:“母親,開飯吧,似乎蘇公子餓了。”
孫夫人看了一眼蘇青,臉上不帶一絲波瀾:“嗯,開飯吧。”
蘇青也不知爲什麼,這個小小年紀的男孩,居然能讓自己如此失態,看來還真是不能等閒視之。思忖至此,再看孫權,雖然往嘴裡撥着飯,卻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蘇青皺了皺眉,正在努力壓抑自己漸漸升起的火氣,孫權卻說話了:“蘇公子,這身衣物看來頗合身呢。能幫到蘇公子,我也很欣慰。”
蘇青這纔想起來,孫策給自己的衣服,是他二弟孫權的。
——真是憋悶!
蘇青下意識地鼓了鼓嘴,卻聽到“噗”地一聲輕笑。
放眼看去——卻正是孫仁孫尚香。
看到她,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
看來這兄妹二人,不僅互相間相剋,對別人來說,也有相同的功效呢。於是對孫尚香綻了一個笑容。不料孫尚香卻紅了臉,低下了頭去。這讓蘇青大爲詫異,看這孫尚香剛纔的表現,無論如何也不該是一個這麼容易害羞的人。
——有趣的小傢伙,有必要接近一下看看呢。
蘇青的心裡不由自主地涌起一個玩味的念頭。
“忘了介紹了。”孫權的話把蘇青出了的神捉了回來,“這是我大哥的女兒,孫紓,今年三歲。”
回過神來的蘇青轉臉看向孫紓,孫紓卻只是看了她一眼,仍然自顧自地低頭吃飯。
看來是個已經開始接受淑女教育的人,已經知道食不言,寢不語了。看來,孫家的人已經意識到對孫尚香的教育失敗,開始了對另一個孫家女性的啓蒙教育。
再看看孫權,好像也一直在觀察着自己,不然也不會這麼巧在自己走神的時候把自己叫回來。
——這小子,不教訓一下不行。
蘇青心裡決定一定要找機會教訓一下這個對自己一直不敬的傢伙。在那一瞬間,她忘了孫權也不過是個未及弱冠的孩子罷了。
一餐飯吃得興味索然,雖稱不上草草了事,也沒有什麼足以稱道的賞心悅事。
“蘇公子!”
本來是要隨着初月和文蓉回房間的,順便也問問她們孫策的夫人到哪裡去了等一些孫家的瑣事,不料卻被小妖精叫住了腳步。
回過身來,看着臉上帶着刻意的笑容的孫仁孫尚香,蘇青的心情再度上揚起來。
——也罷,逗逗你也好。從你的嘴裡撬出來的東西,比輕鬆地問出來,似乎更有趣。
“大小姐,叫住在下,有何見教?”
蘇青一揖到底,向她行了一禮,但是頭卻沒有低下去,只是一直看着這個小小的妖精,似乎想看出她的主思,同時,還想讓她看出自己想讓她看出的神情。
這,似乎也是不容易做到的——如果自己不是從小就受到這種訓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