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嚐盡了內心的煎熬，渾身滾燙，身上如同壓着千斤的重擔，我那麼想醒過來，我想看看我自己因爲衛堯還能頹廢到什麼樣的境地，可是我醒不了。
我的大腦像是失去控制了一樣，一遍又一遍無數次循環着我和他曾經的一切。
……
在遊樂園過山車上，他目光灼灼，笑容淺淺，問：
“林采薇，你相不相信人與人的相遇都是冥冥中註定的。就像此時此刻，我們竟然會一起玩過山車？”
我報以無畏的笑容，天知道那是我第一次玩過山車。後來我們第一次牽手，他拉着我的手對我說：“Believeme.”
那一剎我怦然心動，從此潰不成軍。
……
大一暑假，他先到B市接我，然後一起坐上回家的火車。
他幫我擰開我最愛喝的飲料，我抿了一口，他問好喝嗎？
我傻傻地把手中的飲料遞過去，可他卻俯身過來吻了我的脣，完事後還咂巴着嘴說，味道不錯，那是我們的第一次親吻。
……
第二年的6月5日，我們在一起一週年，可惜異地分離，我們在電話和電腦上第一次過紀念日。我們打開語音錄下了屬於我們的第一首歌，正如歌中唱的那樣：
“因爲愛情，不會有悲傷，所以我們還是年輕的模樣。”
……
大三那一年，我用攢了一年的獎學金買了火車票，偷偷摸摸地跑去S市看他。清明時分的煙雨江南，我與他打馬走過。我還記得戀愛宣言中願望，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我們揹着行囊，一起去看沒看過的山，走沒走過的路，帶着愛情，手牽手把風景看透。我們一起揮霍屬於我們青春，紀念屬於我們的紀念。那時候，我以爲的愛情就是那樣的純粹簡單。
……
大四了，我們走過了別人沒有走過的路，嚐盡了別人沒有嘗過的辛酸。異地的日子，多是痛苦大於甜蜜，因爲信任，我們從未停歇地深愛着彼此。
即便痛經的時候我無法像別的女生那樣躲在男朋友的懷裡撒嬌；即便情人節、七夕節、聖誕節我們只能在電話裡分享彼此的時光；即便他考研失利，我無法在第一時間將他抱在懷中安慰，只能聽他在電話裡輕輕一句“沒事兒”；即便我們之間有那麼多那麼多不穩定的因素存在，我從沒一刻懷疑過，未來我能不能嫁給他。
……
我記得他對我的每一分承諾，我記得我說過的每一句海誓山盟，甚至記得我們因何而分手。
時間追溯到兩年前的第四個紀念日，我們又只能在兩地翹首中度過。
彼時的我已經是一名研一學生，繼續在學校裡渾渾噩噩地混日子。
而他，已經工作半年，成爲了一名光榮的“程序猿”。
我知道此時此刻的我們正處在“愛情面包不可兼得”的岔道口，我知道“一畢業就結婚”的打算只能暫時擱置，可是我願意等，一年、三年、五年，我相信我的衛堯可以給我一個期許的未來。
如果我沒有打開電腦，如果我沒有登錯他的QQ賬號，如果我沒有看到我們的愛情網站裡那一封被他擱置在垃圾箱裡的情書，或許，我真的就會這麼傻傻地等下去。
呵呵，我自詡聰明一世，其實也就在追衛堯的時候聰明瞭那麼一回。可是事後我才發覺，我連這一時的聰明都是聰明裡揣着糊塗。
那篇文章寫於四年前，也就是我和衛堯剛在一起的時候。時間是6月18號，也就是我發表戀愛宣言的第三日。
那個時候我的戀愛宣言在高中羣裡引起了轟動，大夥除了祝福和讚美之外，也攛掇衛堯寫一封情書迴應我，我當然是求之不得，可是衛堯卻以文筆太爛搪塞了過去。
我那時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一想也是，衛堯的語文高考成績的確是一道暗傷，我不該再戳他的痛處，此事作罷。
可我眼前的這篇文章，卻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吐露了衛堯的心聲。
情書的題目叫《你知道嗎，我差一點就遇不到你了》。
“世界上共有224個國家和地區，
X國一共有333個市，
而我剛好出生在了這個國家的這座城市。
全世界有七十億人口，
平均每5秒就有一個人死掉、
也就是說1，2，3，4，5.死掉一個。
也就是說你讀完這半句，
又死掉一個，
而我剛好還活在這個世界上。「1」
很慶幸在我們還沒遇到的那段日子，沒有泥石流、沒有地震、沒有龍捲風等自然災害；沒有被人販子拐跑，沒有被感冒拖垮，沒有車禍來跟我開玩笑。
很慶幸我沒有聽媽媽的話跑去省市念高中；也很慶幸，你能聽媽媽的話，轉學來到我出生的這座城市讀書。
十七歲的年紀，我在躲過了無數自然災害、人爲災害的摧殘之後，奇蹟般的——我遇見了你。
那個時候你梳着高馬尾，坐在我的位子上。我跟你說話，你明明害羞，卻還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那個時候我在想，這個女孩真好玩。
……”
沒有華麗辭藻，沒有駢文四句，卻通篇含情脈脈。我嗤笑，衛堯竟然不知從哪裡抄來的這麼一段，有的地方他刪刪改改，硬把我們的故事填了進去，顯得不倫不類，前言不搭後語，看得我忍俊不禁。
可是歡喜之後卻是滿滿的感動，他願意爲我去寫這樣的情書，哪怕有些情話不是他那個“程序猿腦袋”能想出來的，明顯有抄襲嫌疑，可我依然覺得，我愛得人是如此的可愛。
正在我歡欣鼓舞之際，卻被篇尾的一句轉折澆了透心涼。
“……
後來我們在一起了，那個時候我心灰意冷，對你就只是普通的朋友看待，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會跟我表白。
這就是耍手段後我得到的結果嗎？
戰國時有說齊王曰，凡伐國之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勝爲上，兵勝爲下。是故，聖人之踐國攻敵也，務在先服其心。
在我看來，凡感情之事，攻城爲上，攻心爲下。因爲女人心，海底針一樣難以捉摸，這一點我不能勝你，只可智取。是故，爲了拿下你，我做到了八字真言，我真的俘虜了你的心。
我有些得意，可是我又有些後怕，如果有一天，這一切被你知道了，你會怎麼辦，會不會看不起我？
短暫的猶豫之後，我說服自己，那就在一起吧，如果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不奢求，不遺憾，不後悔。
我們在一起吧。”
我呆呆地，連手中的水杯散了都不知道。我甚至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我一定是瘋了纔會看到這樣的話。
他的字裡行間，所敘述的那個事實像是一個耳光狠狠地打在我的臉上，那一年我鼓起勇氣的表白，竟然只是衛堯的一場精心設計？
他說，後悔自己對我耍手段，後悔聽到我表白。卻原來那個時候，我自以爲的兩廂情願，或許只是他不忍看我傷心被拒的施捨罷了！
那麼這四年，我們的恩愛又算什麼？滑稽的演戲嗎！？
就在我恍然胡思亂想的當口，衛堯的QQ響了，彈跳出來的是杜萌。
——衛堯，你最近過的好嗎？
如果換做別的時候，我一定不會吃醋，一定不會胡思亂想，可是我不能，前一秒我引以爲傲的愛情已經被判了死刑，我在衛堯編織的謊言裡傻傻地活了四年！
而他，卻還一直和他的前女友不清不楚，這究竟是爲什麼。
我手抖，心抖，連靈魂都跟着顫抖起來。
我衝動地回了一句：
——我是林采薇，請你以後不要再騷擾衛堯了。
——采薇？你怎麼了生這麼大氣，我們就只是普通朋友聊聊。
普通朋友？
是啊，我表白的時候，衛堯也只是拿我當普通朋友啊……
我悽然一笑，心下發狠，索性關了衛堯的QQ，眼不見爲淨！
可是杜萌不依不饒，她的電話緊接着就跟來了。
我接起，杜萌期期艾艾道：“薇薇，你誤會我和衛堯了。我們真的什麼都沒有，我剛纔就只是想和他聊聊。”
我冷笑：“那你去聊吧。”
“薇薇，你們到底怎麼了，你們是吵架了嗎？”
“呵，我們吵架你一定很開心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杜萌，我問你，你這樣整天纏着我們你自己都不煩嗎？你一會找衛堯收拾電腦，一會找他談心，你安的是什麼心！怎麼着，還想當小三繼續做衛堯的女朋友嗎？”
杜萌那一頭哭得梨花帶雨，聲淚俱下，彷彿我是十惡不赦的王母，生生將他和衛堯拆
散了一樣。
“林采薇你說話別太過分了，你纔是小三！”
“你說什麼！——”
“你以爲是你虜獲了衛堯的傾心嗎？別以爲我不知道當初你們是怎麼開始的，衛堯或許從沒跟你說過吧，當初他跟我分手就是因爲你，你纔是那個卑劣的小三！……這麼多年我從不忍心張口，是因爲我只想要衛堯幸福，可是你根本就配不上他，你……”
“你混蛋！——”我吼得歇斯底里，掛了電話真恨不得躲進被窩好好地哭一場。
宿舍裡的舍友都被我嚇壞了，紛紛上來安慰我，問怎麼回事。
可是我無法開口，難道說我被耍了，我是個小三，我讓衛堯給騙了嗎？
我狠狠地哭了一場，卻不願給衛堯打電話，我不敢問他，不敢問那篇文章寫得究竟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敢再問他和杜萌的事。
我真的害怕……我害怕自己稀裡糊塗地成了小三，我也害怕我會就這麼失去衛堯。
過了大概半小時，衛堯的電話來了。
我不肯接，未蘭替我接的，她嘆口氣說：“薇薇，你好好聽衛堯解釋，沒準這是個誤會呢？”
誤會，我也希望它是。
“老婆，你生氣了，誰欺負你了？剛纔杜萌給我打電話說你……”
“別跟我提她，你們爲什麼連QQ都有聯繫？你就不怕我吃醋嗎？”
“傻薇薇，我老婆那麼大度。我當初不願意和杜萌接觸，還是你勸我說，都是同學，不要做得太絕情的。”
我被噎了一下，不滿道：“那你說，你當初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才和我在一起的，你敢說那個時候你和杜萌沒有一絲糾葛？”
對面陷入一片寂靜，我的心越來越沉。他的沉默就代表而來一切。
“薇薇，我是真的喜歡你。”
“事到如今你還裝傻，我全都知道了！你既然早就喜歡我，爲什麼不跟我表白，你既然喜歡我爲什麼還和杜萌有聯繫？”我啞着嗓子，又是傷心又是失望：
“我沒想到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是騙我的，你不過是看我喜歡你，表白了不好拒絕我才答應和我在一起。可是衛堯，如果你不愛我，爲什麼還要給我希望，逗我玩很有意思嗎？這幾年你是不是覺得騙我騙的很爽？”
“不是的，我是愛你的。”
“是，你或許現在愛我，那一開始呢，你愛我嗎？”
“愛！薇薇，我愛你。”
“別再自欺欺人了，”我忽然覺得很累，被騙的演了這許久的恩愛，到頭來，戲散了，妝卸了，笙歌散盡。
我生生地吸了一口氣，對他說：“既然你根本就不愛我，那就求你放過我，我不想再演戲了。衛堯，我要和你分手！”
……
原來我什麼都不曾忘記過，我只是害怕去觸碰，他就像是長在我心裡的傷口，我假裝它已經長好了，用各種理由各種藉口藏得好好的。
我以爲我可放下的過去早已經成爲我生命的一部分，割捨他們就是要了我的命啊……
我掙扎於痛苦的自舍當中，冷汗測測，淚水不住地往外溢。
我好希望此時此刻，能有個懷抱將我從這樣的痛苦折磨中拉出去，給我意思喘氣的時間。
冥冥之中，我聽到門開了，感覺有人在推我，接着就是漫長而無盡地等待。
我感到雜亂的腳步聲遠了又近，我感到自己被緊緊摟在懷裡，我感到臉頰上滾燙地那一汪淚水，我亦感到那一縷熟悉的衣皁味。
就好像忽然有了盼頭，有了念想，像是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了救命的纜繩，我不再感到害怕，那樣的黑暗裡，我知道，有人會一直陪着我。
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恍如重生。
空蕩蕩的病房裡，我獨自躺着，我略微失望地躺回去，扭頭打量一番，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還以爲我這回大難不死，一定是衛堯來救的我，冥冥之中，那個懷抱那樣溫暖，讓我以爲是真實存在着的。
可真當我醒過來，夢醒了，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手背上還在打點滴，我想要發聲，連嗓子都是啞的，想要喝水，可惜櫃頭離我太遠。
我咬着脣，四下茫然。
我究竟是怎麼被送的醫院，可不可以來個人跟我解釋一下？
正想着，門開了。我慢慢看過去，看着那個人拎着食盒快步走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