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采薇,采薇,就是《詩經》裡的那個采薇,聽說媽媽生我的時候我老爸在外出任務還沒趕到醫院,所以老爸給我取名叫采薇,意在思念。故事的開頭要追溯到十年之前,在我還是一個嫩嫩的小蘿莉的時候。
十六歲時,因爲媽媽工作的原因,我們一直生活在L市,直到媽媽退休後,我們才一起搬回了Y市。所以初二那一年,我作爲插班生進入了市第三中學,也因此,認識了衛堯。
還記得那年,我上初三,轉學已半年。陽春四月,草長鶯飛,我代表學校參加全市數學競賽。
從小到大,作爲尖子生,這種大型比賽參加了不少,所以在步入考場的時候,我的小心臟穩當當的安置在肚子裡,沒有絲毫緊張。
考場安排在市一中的初中樓,泛黃的牆壁上,各類塗鴉絡繹不絕,我想也只有我在考試之前還能安之若素地盯着這些塗鴉傻笑。只見我坐的那一張課桌上寫着:“葉子的離開,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
我望着這一行歪歪扭扭,略帶自我傷感的文字,心裡卻對此嗤之以鼻——哼,幼稚!
再看看旁邊的桌面,似乎是一個男生的字跡:“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後面得寫得有些模糊,再怎麼看都看不清楚了。
我有些好奇,剛要湊近看個明白,忽然聽見身邊一聲咳嗽,好聽的男中音隨即傳來:
“呃……你不知道這是在偷窺別人的隱私嗎?”
我回過頭,他迎着窗外的陽光,光線細細碎碎地勾勒出他的輪廓,高高的個子,一身藍色的校服,一隻手裡只拎着一個文具盒,一隻手隨意插在褲兜裡,他就那麼輕輕附身過來,低着頭望着我。
被逮了個正着,還是被一個陌生人盯着,我的耳根騰地一下紅了。我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指了指桌面:“這哪有什麼隱私,這種語句小說裡面多得是。”
他點點頭,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說:“可是這貌似也是課桌的主人刻下的吧。”
我心生不悅,白了他一眼:“這課桌又不是你的,操的什麼心。切——”
他摸了摸鼻子,像看外星人一樣盯了我許久,問道:“你不是市一中的吧?我以前好像沒有見過你。”
這個男生真是又自大又討厭,我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回話,就看見監考老師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好了好了,同學們都坐好,一會就要發試卷了。”
他撇撇嘴,終於走開了。
我調整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氣。不一會,考試鈴聲就響了,我從前排同學那裡接過試卷往後傳,卻驚悚地發現,剛纔那個男生竟然就坐在我的後面!不僅如此,他竟然還對我微微一笑!
老天,我怎麼如此倒黴!整個心情都不好了……
我終於甩開一切雜念,專心攻題。
初三的競賽題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我自負在三中,對解答幾何證明題無人能敵,這一次做題過五關斬六將,手底下刷刷如行雲流水,證明題也是一氣呵成。哈哈,看來這次考個名詞應該是沒問題了,就是最後一道幾何證明題有難度。我握着筆冥思苦想了許久也找不出思路,而就在這個時候,我隱隱感覺自己的凳子被人踢了一下。
手底下一滑,一個三角形全等符號拐出去了好遠,我盯着這個扭曲的符號,心情忽然變得很差……
“喂……”身後傳來那個男生小聲的呼喚:“我忘記帶塗卡筆了,借我一下。”
我憤憤地將凳子往前挪了一下,不理他,繼續想我的這道難題。
過不多久,我感覺後背被輕輕戳了一下,還有那微乎其微的聲音傳來:“塗卡筆,塗卡筆……”
天啊,這是什麼人啊。考場作弊怎麼老師都不管,真是的。我幾乎把身體整個趴在了桌子上,就在這時,監考老師終於走了下來。
“怎麼了?”老師問。
“老師,我忘帶塗卡筆了。”
監考老師點點頭,順手就從我的桌子上把塗卡筆遞給了他,還不忘問我一句:“用完了嗎?”
我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等塗卡筆被拿走了,我才發現——我也根本就沒有塗好嘛!
好容易等了十分鐘,身後的男生又戳了戳我,把筆還給了我,等我以最快的速度把答題卡塗完,下課鈴已經響了。
嗚嗚嗚,我的最後一道大題還沒有想出來……
老師從容不迫地收了卷子,我默默地收拾好文具,悶悶不樂。
“剛纔謝啦。”他走過來笑意洋洋。
我憤憤瞪着他,卻不知該怎麼還嘴,他又說:“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哪個班的呢。”
“想知道啊,我偏不告訴你!你害得我最後一道大題都沒寫完。”
“哦?可是我明明看你是不會做啊,我還以爲你都塗完了纔跟你借的。”他聳聳肩,一副欠扁的樣子。
我咬牙:“考試連塗卡筆都不帶,我看你考得也不怎麼樣吧!”
這時收卷子的老師已經將試卷封好,其中那個拿走我塗卡筆的監考老師信步走了下來,道:“衛堯,你跟我過來一下。”
“哦。”他點點頭,回身拿起桌子上的文具,剛要走,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神秘地低聲跟我說:“忘了告訴你,我就是一中的學生,這是我們班教室。”他彎起眼角,用食指扣了一下我的桌子,說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是我的座右銘。而這張課
桌,是我的。”
直到他得意洋洋地離開了,我的心也處在懸停狀態,他剛纔說什麼?這是他的位子,而我剛纔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看他課桌上的字……
難怪他剛纔陰陽怪氣的,叫什麼衛堯——真是個怪人——
終於考完了,我跳出教室,外面春光正好,校園裡硃紅色的磚瓦,映着樓前幾棵粗壯的碧綠槐樹,門口樓梯上細碎的陽光,懶懶散散,顯得愜意又安靜。
因爲是週末,除了來考試的也沒有多少人,我今年九月就要考進一中的高中部了,一想到很快就可以在這裡學習,心裡還是有些小激動。順着石子路繞着校園走了一圈,印象最深的還是校園西側的一處光榮榜,那上面是每個年級的優秀學生,有年級第一,有競賽取得了優秀名次的,還有一處告示欄,則是每年高考金榜提名的畢業學生。他們已經成爲這個學校裡光榮的歷史,母校的驕傲,如果有一天,我林采薇的名字也可以留在這裡,那該有多好?
我盯着那些泛黃的照片,卻奇異地發現照片裡的人漸漸變成了他的樣子:黑亮的眼睛,深邃看不到底;較高的髮際線,一看就很聰明的額頭;時刻洋溢在他嘴邊的自信的微笑,雙手環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彷彿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得倒他。不過,我心想,這個世上,的確還沒有事可以難得住他。
這麼想着,我驚訝地看到照片裡的他調皮地衝我眨了眨眼睛,他習慣性的摸了摸鼻子,用那種溫暖的目光深深凝望,就像太陽一樣散發着熱意。
我呆呆地看着他從照片裡走出來,單手狠狠把我扣在他的胸前,聽見他在耳旁輕聲說:
“薇薇……我好想你。”
……
“薇薇?薇薇?……你怎麼了?”
畫面如同被時光扭曲了一般,它帶着我的記憶不斷穿梭在時空的縫隙之中,我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我身邊的物增增減減。
時光往替,歲月輪迴,當時間的腳步駐足在十年之後,我回過神,身邊的同事白菲菲一臉茫然地看着我,四周是振聾發聵的掌聲,手中是搖晃欲醉的紅酒杯,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我站在觥籌交錯的舞臺之下,仰望着舞臺上那個侃侃而談,運籌帷幄的男人,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我堅信,華創與EMT公司此次的合作一定成爲IT行業的又一次階躍性里程碑!”
他眉目間張揚的自信,手腕間談笑風生,一如當年那個俯身在課桌上調侃我的衛堯。可是,我知道,這整整十年的歲月,是我們改變了彼此,也是我們轉換了時間。
分開已經兩年了,任時光流散,歲月更迭。我以爲我們不會再見面,不會再有交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