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江山爲重
皇帝拿起一片木條。
細細長長，或者應該稱之爲竹片。
粗粗看一眼，竹片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霍以驍指着上頭的痕跡，與皇上道：“您對着光，看看這裡。”
皇上聞言，便調整了角度。
外頭的天亮了，只是日頭被雲層阻着，偶爾纔有一絲晨曦透出來，想等陽光，大抵得等到中午。
那點兒光也夠了，御書房裡沒有點油燈，因此，皇帝最初沒有發現端倪。
這會兒，他通過角度變化，發現了竹片上的秘密。
“這是……”皇上又拿起幾片，一一看了，道，“像是小刀刻的？”
一面說，他一面給吳公公遞了個眼神。
皇上問：“對比？”
“不知道，”霍以驍答得坦白，“除非砸出來，否則誰也不知道。”
跟探明三關的問題相比，那些物資砸了、燒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了。
沒有砸出問題來，您心裡又不得勁兒……”
不能細聽、也不能細想。
江山由不得他兵行險招，一旦出現差池，後果不是他可以承擔的了。
皇上一怔。
韋仕？
什麼叫不得勁兒？
他氣笑了：“這是銀子的事兒？”
只看數字，當然還是一頭霧水。
他必須得穩着來。
是啊，一切以江山爲重。
當然，皇上也清楚霍以驍藏了什麼。
皇上沒有拒絕，亦沒有答應，而是問：“你覺得夾帶了什麼？”
“這些竹片原是一把摺扇的扇骨，”霍以驍道，“比對過字跡了，是韋仕留下來的。”
皇上問：“你說這原本是扇子？扇子也是從工部找出來的？”
若是不管不顧，他早就把沈家連根拔了，還能容忍他們鉗制他這麼多年？
就是怕朝野動盪，怕錯綜複雜的關係。
真是，太不容易了。
皇上摸了摸鬍子，睨了霍以驍一眼。
而北境三關，是朝廷抵禦韃靼的第一線，一旦失守，不說北境陷入戰火，京師都會受威脅。
“定門關”三個字在其中，特別突兀。
更何況，沈家敢動北境三關，一樣動西關。
“這些就是我跟您說的對比出來的數量，”霍以驍與皇上示意後，手指落在紙張上，點出幾條，“這些是定門關的，其他的是封口關的。”
分明，他還記得，早幾年，霍懷定領着幾兄弟到常寧宮給太妃娘娘請安，他特意過去，牽着霍以驍的手說話時，還是一稚子。
一堆不知意義的數字。
霍以驍道：“他發現了沈家在行不軌事，可惜沒有抓到實證，就像您說的，茲事體大，沒有鐵證，他哪裡來揭發？後來二殿下出事，他也只能如此留下些懷疑。可惜，他先因貪墨被抓，這事兒也沒有揭開來。”
霍以驍道：“沒有什麼，重過江山社稷。”
土匪頭子竟然還要親自出馬！
皇上：“……”
砸出問題來了，涉事官員倒黴是他們活該，誰讓他們做這等不要命的事兒，但最倒黴的還是邊關百姓。
霍以驍道：“北境三關那麼個狀況，別說您把都察院整個扔到北境去，便是您親自去，您也不可能一到那兒就要砸城牆。
霍以驍還會顧及他這個當父親的心情。
霍以驍道：“我。”
皇上面無表情喝了口茶，又問：“誰去砸？”
四公子這開口閉口的砸邊關城牆，砸運輸物資，土匪都沒有這樣的！
吳公公的手一抖，茶水險些撒了。
這麼一想，皇上不由抿了抿脣。
皇上道：“萬一什麼也沒砸出來呢？”
皇上的呼吸一滯，像是有一雙手，狠狠地攥了他的心臟一下。
可若是李侍郎推算得不錯，北疆關口真的出現了狀況，那不管後頭怎麼處理沈氏，都得先把關口的防禦提上來。”
霍以驍還是霍以驍，用詞一點兒不講究！
“眼下，有一批物資正在送往西關的路上，”霍以驍纔不管皇上咳嗽不咳嗽的，徑直往下說，“我的想法是賭一把。沈家賺銀子可不會嫌多，以前順順利利拿了，這回也很可能拿。砸了這批物資，總比去砸定門關強吧？”
霍以驍直接略過了這個問題。
霍以驍沒有直接說，也是顧念着損了一個兒子的爲父之心。
皇上輕咳了一聲。
“不是，”霍以驍垂着眼，沒有再口出狂言，“這是江山之事。”
那隻手還點在紙面上，指尖就落在定門關三字之上。
皇上很是感慨，語氣溫和許多，問道：“那依你的想法呢？”
真不容易。
眼下已經猜到這個份上了，再讓方啓川去探朱鈺口風，容易打草驚蛇。
霍以驍道：“他這個‘點’比較明顯，工部的底檔裡有他的字，您要比對，可以讓工部送來。”
皇上接過來一看。
皇上皺起了眉頭。
吳公公繃着臉給皇上添茶，對霍以驍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我脾氣差，連皇子都敢打，劈爛幾根原木怎麼了？”霍以驍道，“原木、石塊才值多少銀子？您還能讓我賠銀子？”
皇上這麼想，就當是這麼一回事。
“眼下這些，都是李侍郎推算出來的，”霍以驍道，“推得若是不準，定門關、封口關的增固工程十分完備，那固然好，抓沈家的把柄絕對沒有邊關穩固重要。
霍以驍的話說一半、藏了一半。
皇上看了眼霍以驍的手。
吳公公會意，趕緊拿來了紙張墨條，把一片片竹片上的內容拓下來。
手指很長，已經是大人的手了，不再是一個孩子的手。
皇上定睛看着拓印下來的字。
韋仕的字不算很有特色，皇上看了他這麼多年摺子，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韋仕的字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
皇上示意他說下去。
韋仕與馮碌是表兄弟，他最初發現狀況時會有什麼打算，等朱晟出事後又會有什麼想法，皇上一想就知道。
而這些年，他和這個兒子的關係磕磕絆絆的，欣慰的時候少有，更多是被氣得暈頭轉向。
以至於，哪怕霍以驍已經長大、娶妻，在皇上眼裡，也就是個混小子。
直到此刻，他忽然意識到，霍以驍真的長大了。
長得能說出“江山爲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