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不模糊?不模糊纔是最不正常的表現。就是他黃權路如此做了,也會模糊的,更何況是紀文。所以他一直沒有說出,現在就更加不會說出了。還有更加主要的,把何風波變成瘋子掃地出門,等於阻斷的言路。言路一斷,一切難吶。
再者,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現在是民族中學改擴建工程進入歷史性轉折的時期,是改擴建工程進入收尾階段,學校教職工面臨二次撤遷的最後關頭。有些不明智的話,在如此含混的時期,還是讓它越含混越好了。
更何況,他黃權路近十多年來,一直是這樣一個人:當上司處於不慍不怒之際,可千萬別去拂拭——那可以稱之爲林地的領空,否則,自己便有千般不是,並且萬般惹人注目了。
黃權路自知其中厲害處,真是千般話語口難開,喉嚨梗阻氣難噎。人不應再次踏入同一帶河水。假如第一次是犯傻,那麼,第二次踏入,不是傻,而是貨真價實的瘋子了。
他突然覺得有一種氣正在侵蝕着他的大腦。這種氣當然是來自紀文的,所以他得忍忍忍,忍住不說就是說了。
一念及此。他又暗道,樹芳的老莊哲學真是有用,不僅自欺,還可欺人。有時欺人是一種困窘的事,自欺卻無疑是一種幸福。
“這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飄舞着,穿梭着,漂浮着。”她道,“你覺得我們是不是哪點出問題哰?”
“正如文姐所說,這一切問題都出現在外部,啊,外部。”
她自然清楚,而且記憶猶新。當初自己的確是這麼說的,而事情不斷演變的過程中,自己也是如此認爲的。現在,他如此說,她只能無語。可是又不能不說。
“你們一直在騙我。騙得我好慘!”她道,“直到此時此刻,連你也這般騙我?”
黃權路沉吟了一會兒,本來看着紀文的眼睛開始四處遊離,彷彿回到遙遠的記憶裡。
“其實,所有中層領導沒有人騙你。”
其實他的心底也道,這哪是騙?明明是瞞嘛,瞞和騙可是天地同混沌的事。一切混沌起來,便有也勝無了。事情往往就在這中間,慢慢地轉化成一堵透明的牆。從牆外看牆內,景象萬端:從牆內看牆外,模糊一片。事情也因此轉化爲無了。
黃權路對瞞與騙的界限向來劃分得就是如此的清晰而透明:瞞是違規的事,不犯法;騙是違法的事,不說出真相在瞞與騙之間是一點也馬虎不得的。否則就是自己的瀆職了。瀆職可是罪了,違規卻不構成罪本身。
所以現在該支吾時就支吾,支吾過去了,海洋就會變得越來越遼闊。
“沒有?”她沉吟了半晌,終於說出了口。
黃權路聽了她的話,從那陣思慮中走出來。凝視着她,點了點點,遊離的目光突然變得非常鎮靜,凝視着紀文:“是的。”
“那麼,剛纔她的話,難道你沒有聽到?”
“聽到哰。”他道,“一個小女孩家家的話,也能當真?”
“你咋個解釋?”她道,“你得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
“社會上瞎傳,你也相信?”
“社會上瞎傳”這話是紀文的原話,如今原話奉還,自是再好不過。他記得兩年前,民族中學成績開始下滑時,他曾經提醒過她。不過提醒歸提醒,紀文一語倒是驚醒了夢中人。
當時,紀文就是如此說的,當時渲沉浸在一片掌聲中的紀文,自然不會考慮成績的輕微震顫。她心裡即使震顫了那麼一下,也不過嘿咻嘿咻着成績的暫時下滑,是一種偶然現象,而必然的現象應該是發展發展再發展的。一切偶然是阻擋不住歷史的必然的。
歷史的必然,歷史的必然是什麼?不就是無數的偶然鑄成的麼。無數的偶然集體閃光,在這光的末端,就耀斑出一個必然來。偶然必然,耀斑閃光,塵埃落定。
社會上的瞎傳有時可比機關事業單位中的正傳,有着更高精度的準備性。結果一準備起來,事情往往變得撲朔迷離,讓有想清之際又陷迷霧。於是開口的人少了,心裡的鑼鼓卻如沉雷,劃過歷史的瞬間。在這個瞬間的轉角處,凝結出一把辛酸而看似荒唐的淚。只不知這淚是用什麼蒸餾出來的罷了。
於是,只留憤青當大事,逢人但掛七分笑了。笑中有酸,酸中有把看不見的刀。刀的鋒芒還未開啓,便又藏頭隱尾起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錄新浪原創訂閱更多章節。支持作者,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