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

頤言如果在這個時候還找不到他們,只怕氣的都快要吐血了吧。兩人緩緩走出畫軸的時候,兼淵忽然從袖中掏出了一個藍色的包裹出來。

一層層打開來看,才發現原來是一些新鮮的蔬果,還有蘇瓔喜歡吃的那種不知名的紅色果子。

他笑了笑:“是他們託我轉交給你的。都是些蔬果,怕你不喜歡,所以不好意思親自給你。”

“怎麼會,這些東西很好吃,清脆可口。”蘇瓔笑着搖了搖頭:“下次替我多謝他們。”

蘇瓔似乎想了什麼一樣:“你就這樣被你師父逐了出來,傳到家裡去,只怕你父親,恐怕也不會太高興吧。”

兼淵走在前頭,搖搖頭:“父親自然會不高興,我若丟了他的顏面,以後繼承家業,只怕會惹來非議。”

“那你……”

“都是些小事罷了,我不過是失去了宋家家主的位子,你可是直接從天界出來了,你可別問我會不會後悔啊,和你比起來,我纔是小巫見大巫呢。”

“呵。說的也是。”蘇瓔沒有再追問下去,宋家家主的位子,他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可是,他的師父呢,他的父親呢?

這些東西,他不可能不在乎吧。

她擡頭看了一眼兼淵,他的側臉沉靜,絲毫看不出什麼不悅。

有些事情,沒有追問下去的必要。彼此心知肚明,就已經足夠了。假如不是爲了自己,他或許應該陪着墨蝶完成了師門歷練,此刻已經返回宋家安安穩穩的做自己的青年才俊了吧。

走出畫軸的時候,外頭果然也已經是天色將晚了。頤言雖然有些擔憂,不過一推開門就被那張畫設下的結界給推了出去,一猜就知道他們兩個人不會有什麼危險。況且從畫裡帶出來的那些蔬果的確鮮脆,頤言倒是吃得十分開心。

行路的工夫,沿途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殷國的國都叫做湯歌。外頭的護城河寬闊平靜,兩邊栽種着楊柳數在風中搖曳出柔美的風姿。時不時能看見打扮精緻的女子三三兩兩的在街頭走過,或許國君便是女子的緣故,所以王都之中並沒有像楚國那樣禮教森嚴。

頤言倒是頗喜歡這座城市,一到城門口便化出了人形。一行幾人都有正當的代表身份的令牌。那是七國給本國居住的人所發放的戶籍令牌,小小一塊寫上出生年月姓氏籍貫,然後加蓋官府大印。對蘇瓔而言,她手中不知道換過多少塊這樣的戶籍令牌了。

頤言笑說,這座城市倒是最適合她們定居不過了。女子感情細膩多思,或許在這裡長住,她們的生意應當源源不斷纔是。

然而讓幾人沒想到的卻是在王都之中尋找客棧的時候,卻已經有人搶先一步攔住了他們三人。

那個人他們倒是都不陌生,喜歡穿紅色的衣服,正是兼淵的表妹宋墨蝶。

“你怎麼會在這裡?”兼淵微微皺眉,有些疑惑的問道。

墨蝶看着兩個人並肩而來,神色在剎那間變得有些恍惚,過了片刻,她才低聲說道:“我聽說龍虎山在寧相江設下了圍殺之局,但是你們還是逃了出去。不過清風道長說,表哥你……受了重傷?”

“無妨。”兼淵點了點頭,寬慰着對方說道:“只是一些輕傷罷了。”

“師父他老人家……可還好麼?”兼淵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宋家與龍虎山世代交好,想必墨蝶也應該知道這些事情纔對。

“清虛道長能有什麼事……倒是在寧相江那一站讓整個正道爲之震動,擺下了兩儀微塵陣都困不住蘇姑娘,實在讓人歎爲觀止。”墨蝶談笑間似乎帶着淡淡的譏諷,然而蘇瓔卻只是微微頷首,沒有答腔。

很久之前,她曾經承過這個女子的情分,卻始終沒有償還的機會。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與之做口舌之爭。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眼前這個妍麗明媚的女子,卻不像是曾經在青勉王都見過的樣子。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薔薇帶着細密的刺,用滿是敵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們,現在要怎麼辦?”

“先在殷國落腳,之後的事,還在商榷之中。”兼淵緩緩說道,對於自己的這個表妹,他一直以來就沒有什麼戒心。

“是麼……”墨蝶低下頭,神色忽然間變得有些尷尬起來,片刻後,她擡起頭來,“其實我比你們還要提前到這兒來,就住在前頭的那家客棧裡。是伯父告訴我你們會住到這裡來的,他說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幫你們拖住龍虎山那羣人。”

“辛苦你了。”或許是提到了自己的父親,兼淵的神色也變得有些黯然。

頤言皺起了眉,似乎有些戒備忽然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墨蝶。然而蘇瓔只是擡了擡眉,她也就不好再說些什麼了。小姐不可能看不出宋墨蝶來的蹊蹺,不過僅憑着這一點猜忌之心,只怕也不能說明什麼。

他們幾個跟着墨蝶來到了她所住的客棧,但是分外雅緻乾淨,有趣的是坐在二樓中央的,卻是一個正在講評書的女子。大約三十多歲的年紀,眉目之間倒是十分颯爽。

到了晚上幾個人休息夠了,就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墨蝶像是知道頤言對自己有猜忌似的,緩緩的說了一些事情。在魏國鉑則王都,因爲子言寄來的信箋讓蘇瓔毫不猶豫的與兩人道別。正是因爲當時蘇瓔的神情過於堅決,表哥竟然也沒有出言挽留,兩個人就這麼在鉑則附近的山村裡分道揚鑣。

墨蝶自然高興不已,一直以來她就不太喜歡蘇瓔。然而沒料到的卻是在途經雙塔湖的時候,兩個人卻意外的截住了龍虎山傳信的弟子。原來是清風以龍虎山的名義廣邀天下同道降妖除魔,最終的目的就是蘇瓔。

雖然不明白爲什麼龍虎山會對蘇瓔窮追不捨,然而在截住這個消息之後,兼淵的臉色就變了。果然,在不久之後,他們便又在景國的國都瑠花再一次重逢。

墨蝶就這樣遠遠的旁觀着這一切,她甚至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辦法來改變眼前發生的一切。她沿途跟着兼淵,沒想到在最後卻跟丟了。只能從他們一行的蹤跡來推算他們最後要抵達的目的地,沒想到中途被兩儀微塵陣所阻,又遇上了食人血肉的妖魔,反倒是墨蝶比她們還要先到了湯歌。

“那麼,宋姑娘在這裡等着我們,可是有什麼要事相告?”頤言歪着頭,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墨蝶的臉色頓時尷尬起來,舉在半空中的筷子又慢慢的收了回去,她來到這裡當然沒有什麼要事。所謂的師門歷練,說白了其實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所以兼淵得知了蘇瓔有危險,纔會放心的撇下墨蝶獨自離去。

只不過,對墨蝶而言,最重要的根本就是師門歷練這回事。

表哥好不容易能和眼前的妖女脫離關係,當初自己甚至狠下心封住了她的內心,將她推入懸崖,以後這個人一定必死無疑。沒想到表哥不吃不喝的找了她幾日幾夜,說什麼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假如不是因爲她,表哥怎麼會像是瘋魔了一樣,只不過這番話,自然是不可能說出口的了。

“我來這裡,只不過是因爲表哥答應我,要幫我完成師門歷練,所以我纔會跟過來的。”墨蝶倒也不肯示弱,仰起脖子說道:“倒是蘇姑娘,如今龍虎山因爲你的關係元氣大傷,蘇姑娘身邊,應該也不存在什麼危險了纔對。”

“你……”頤言正想出聲反駁,蘇瓔卻夾了一筷子筍尖放到她碗裡,“好好吃飯,說這麼多,你不覺得口渴麼?”

蘇瓔側過頭,不置可否的說道。

“宋姑娘是一番好意,我們在這裡是要等一位故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就一起等他來了再說。”看着頤言悶悶的大口扒着白飯,蘇瓔也頗有些無奈,只能對着墨蝶輕輕的說道:“只是這樣,恐怕要耽誤你一些時間了。”

“無妨。”墨蝶點點頭,“蘇姑娘客氣了。”

於是一行人就這麼安頓了下來,暫時在墨蝶住的這家客棧訂下了其餘的幾間客房。只不過子言始終毫無消息,蘇瓔想起離別之前,子言將自己推出來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如果不是發現了曼陀羅陣之中的破綻,他不會做這樣無謂的犧牲。

可是……有伽羅坐鎮,曼陀羅陣和在寧相江邊伏擊自己設下的兩儀微塵陣截然不同。後者是半吊子東拼西湊弄出來的法陣,可是曼陀羅法陣據傳好似佛陀親手佈下的,更有欲色天天主掌管這個法陣。

這樣的聲勢,別說是尋常的妖魔鬼怪,就算是仙人都會下意識的避開普覺寺。

就算是發現了破綻,子言,又要用什麼來攻克那樣讓三界都爲之變色的陣法呢?

值得慶幸的,倒是在那個渡口發現的那些飛蛾,似乎真的就全然銷聲匿跡了一般,再也找不到半點蹤跡。途中也有從碼頭休整,在那個小鎮中停留的送貨人來到湯歌,頤言也出去打聽了一下,沒有人看見有什麼飛蛾,那個鎮子裡除了死了個書生和鐵匠,倒也就沒有什麼別的事了。

結束了顛沛流離的生活,真正休整安頓下來之後,兼淵的傷勢倒是很快就好了起來,然而蘇瓔原本以爲已經穩定住的傷,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越來越嚴重了。

或許是天氣變得陰沉,連帶着人的心情也跟着壓抑起來。外頭翻滾的烏雲像是濃墨落進了清水之中,剎那間就把晴朗的天空染成一層密不透光的黑。

身後傳來人的腳步聲,蘇瓔回過頭去,原來是兼淵不知道何時端了一些飯菜進來,此刻拖着那幾樣小菜站在門口,正一動不動的看着自己。

“我聽說你胃口不好,所以讓廚子特意做了一些清淡的小菜。”兼淵終於回過神來,其實在推門而入的剎那,他想說那個凌風遠眺的身影很美,或許是因爲真的身體不適,她的長髮就這麼披散在身後,在風裡微微被吹起,美得像是一個隨時都會醒來的夢。

蘇瓔笑了笑,輕聲說:“與其準備清淡的小菜,不如那一壺酒給我吧。”

“豈有女子這樣酗酒。”兼淵皺起了眉頭,蘇瓔眼中的笑意愈深,緩緩說道:“我不是尋常女子,我可是個女妖怪。”

她很少說這樣的俏皮話,可見心情是難得的好。兼淵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卻故意板着臉說,一定要等到蘇瓔身體好些了才能叫她喝酒。其實彼此都知道,蘇瓔並不是感染了風寒之類,她的身軀破敗的如此厲害,如果還不能將邪魔從自己的本體中轉移出去,喝不喝酒……她最後都是死路一條。

“你還在擔心子言兄的事麼?”兩人並肩站在窗邊,人人都知道大雨將至所以門窗緊閉,但是蘇瓔隨手施了一個術法,原本緊閉的窗戶便一點點融在了空氣之中,依舊能看見窗外的一切,卻也不用擔心雨水會濺上來。

“曼陀羅大陣非比尋常。”蘇瓔嘆了一口氣,當初自己也是自視過高,畢竟她與子言的出身都不是尋常的妖怪道人,當年在天界往來的都是何等尊崇的仙人,畢竟有資格上九重天道德天尊處聆聽道法的人委實不多。

落入凡間之後,也沒有什麼妖魔與道人能夠傷的了自己。一座紅塵閣,卻也足以讓蘇瓔用憐憫的目光看待世上凡人。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實在是高估了自己。

在這個人間,依舊有很多東西,讓他們一樣的無能爲力。

“但是,也許子言道長可以從曼陀羅大陣裡帶回給小姐治病的東西呢。”頤言插嘴說道,子言就算墜入凡塵,但是不同於蘇瓔是從南天門被削去仙骨,而是直接從三清天界降臨。所以平素頤言都十分畏懼那個男子,然而此刻從兩人身後冒了出來,她倒是對那個人有着不知從何而來的信心。

“呵……”蘇瓔笑了笑,眼中焦灼之意卻絲毫不減,“那個地方,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更何況……”

兼淵的肩頭一震,不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身側的人,就在方纔,蘇瓔若無其事的說道:“如果到後來我真的被邪魔所蠱惑,兼淵,你到時候,一定要親手殺了我。”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俊秀的面孔微微有些扭曲,然而青衣的男子卻斬釘截鐵的說道:“我不會讓你死,也絕不可能親手殺了你。”

“子言遲遲不回,曼陀羅陣有伽羅坐鎮,憑你我之力根本無可抗衡。”蘇瓔的眼神古井無波,似乎討論的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假如有一日我也和逸辰一般發了狂,除了你,我又還能託付給誰呢?”

“不要說這種話,無論如何,我都會護你周全。”兼淵笑了笑,眉目之間卻絲毫沒有說笑的意味。

蘇瓔笑了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這番話,她知道兼淵已經聽了進去。

或許因爲女王廣施德政,所以湯歌的街頭有一種懶洋洋的氣氛。路上的行人往來不絕,卻不像是在楚國青勉那樣嚴肅的氣氛。街頭有沿街叫賣花朵與胭脂的女子,用一塊方巾包住滿頭青絲,眉目間也是滿足的笑意。

“哎呀,這麼長時間了……好像都沒有好好的出去逛一逛呢。“頤言悶在客棧裡簡直要發瘋,眼瞅着蘇瓔的面色終於好了些,便再也忍不住了,一個勁的吵着說要出去走走。

“這個時候出去,你的身體……”兼淵還是有些擔心,踟躕道。

“無妨。”女子笑了笑,“這裡是國度,尋常的妖鬼不敢靠近國度,我們只是出去走一走罷了,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兼淵無法,也只得同意了。街頭的確繁華熱鬧,緩緩走了一圈,頤言已經不知道買了多少的零碎小吃,蘇瓔只是靜靜在一邊看着,眉眼含笑。

百年不來,這座城市依舊是往昔模樣,甚至連一點細微的改變也沒有。然而百年前走過這條街道的,如今恐怕,真的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吧。

這些凡人啊……匆匆數十年的生與死,到底要做到何種程度,纔能有了今日讓人炫目的意志呢?

舉目四望,這裡販花的人倒是依舊多如往昔。

其中有一個身着青衣的婦人,擡着一籃子花沿街兜售,密密麻麻的花朵擺置在一起,宛如是一處小小的園圃一般。

那婦人似乎也看出蘇瓔對自己的一籃子花感興趣,立刻湊上前來伸一伸手臂,一簇簇怒放的花瓣色澤豔麗,上面還滾着一兩顆水珠,缺乏顯得生氣勃勃。婦人殷勤的說道:“姑娘可喜歡這些花,這些晚香蘭最適合姑娘了,素白高雅,細細聞上去,卻又別有一股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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