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那日她也沒有犯下什麼大錯,只是在睡午覺的時候偷偷溜到花園中玩去了,這種事情之前也是時常發生,但她萬萬也沒有想到琳琅姑姑會因爲這種小事兒落淚。從那以後,她便時常留意琳琅姑姑的言行舉止,這才發現琳琅姑姑和之前的確是不太一樣了,所以從那以後,她便對琳琅姑姑的話言聽計從。
當然,這僅僅限於琳琅姑姑在的時候,若是琳琅姑姑不在了,她依舊變着法子偷懶,但是她萬萬沒想到,今日自己的小伎倆居然被傾城給識破了,當即便着了急。
傾城瞧着她着急的模樣倒不像是裝的,想着王府之中衆人對琳琅姑姑的傳言,心中卻是佩服着琳琅姑姑卻是有幾分厲害,不僅能夠在一干下人之中贏得威名,更是在如意公主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分量,一個下人能夠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不簡單!
想及此,她便勾脣一笑,投給如意公主篤定的眼神,輕聲道:“你放心,今日的事情我不會告訴琳琅姑姑的,不過你現在可得還是習字了,若是待會兒琳琅姑姑回來了看見你躲懶,即便是我想幫你也幫不了你呢!”
如意公主一聽這話,頓時欣喜若狂,再也不討價還價了,拿着手中的狼毫筆就開始了,她年紀雖小,但寫出來的字卻是筆鋒有力,極有氣派,一看便是花了大工夫的。
傾城也不說話,只是撿起丟在一旁石凳子上的羽毛扇爲如意公主打着扇子,一下又一下,就這樣,主僕二人相對無言但又其樂融融。
不知道過了多久,領了月例銀子回來的琳琅姑姑站在門口看到這樣一幅場景卻是愣住了,如意公主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對於如意公主的性子她是最明白不過了,雖然聰明但卻喜歡偷懶,所以她一領了銀子就匆匆往回趕,卻沒想到見着如意公主依舊保持着方纔她離去的姿勢,實在讓她有些吃驚。
待她定睛一看,如意公主身旁站着的正是竇皇后賞賜之人,她對竇皇后並無好感,當日皇上要將如意公主賜給太子爲側妃,竇皇后卻是百般阻撓,覺得一個前朝公主嫁給了太子有辱太子的名聲,所以想盡法子將如意公主賜到了寧王府來了。
而她更是一廂情願認定傾城更是竇皇后派來監視如意公主的,逮着一個好時機將她們主僕二人連根拔起,要不然,好端端的竇皇后怎麼會賜給如意公主一個丫鬟呢?更何況,這個丫鬟還是終身伺候在如意公主身邊的。
想及此,琳琅姑姑心中對傾城的厭惡更甚,林鸞很聰明,這一點她從不否認,但正是因爲足夠聰明,所以她才更要加倍提防,若是以後傾城真的有什麼動作了,她好有反擊的餘地。
琳琅姑姑朝前走了兩步,徑直走到了如意公主身邊,好似沒有看見傾城一般,只是看着如意公主,問道:“字寫的怎麼樣呢?”
傾城這才瞧見琳琅姑姑,朝着琳琅姑姑點了點頭,輕聲喚道:“琳琅姑姑。”
琳琅姑姑卻是擡眼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琳琅姑姑也是你能喊的?主子管我叫琳琅姑姑,若是你也叫我琳琅姑姑,那豈不是告訴衆人你都和主子平起平坐呢?”
她雖待人一向嚴厲,但在如意公主的印象裡卻是從沒有這麼刻薄的話語,當即不僅是傾城愣住了,就連如意公主也呆呆看着她,半晌才道:“姑姑,你在說什麼呀?傾城待我很好,就算和我平起平坐也是無妨的。”
“平起平坐?”待琳琅姑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倏地變得很難看,只是她至始至終連看都沒有看傾城一眼,只是看着如意公主,語重心長地說道:“公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您見過她幾面?又怎麼知道她到底是好還是壞……”
如意公主緊緊抓着傾城的手,辯駁道:“不,姑姑,林鸞是個好人,這一點我能夠擔保的。”
“好人?”琳琅姑姑卻是冷笑一聲,再一次用犀利的眼神盯着傾城,厲聲說道:“公主怎麼知道她是好人?而且,公主您方纔又說錯話了,就憑着一個小小的丫鬟也能和您平起平坐,她到底是公主呢?還是王府中的侍妾呢?若是一個小丫鬟也能和您平起平坐了,說出去,您的臉面該放在哪兒?”
這一席話說得如意公主也是語塞,方纔的話本是她情急之下說出來的,萬萬沒有想到會被琳琅姑姑緊抓着不放,但是她從來不敢頂撞琳琅姑姑,如今見着琳琅姑姑臉上寫滿了怒氣,只是垂頭不語,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傾城見狀,知道若是因着自己叫如意公主傷心難過,琳琅姑姑只會更加厭惡自己,便對着如意公主說道:“主子,琳琅姑姑說得對,您是千金之軀,奴婢只是草芥之身,萬萬不敢和主子相提並論的。”
如意公主依舊垂頭不語,誰也不理,只是呆呆站在原地,兀自慪氣,過了好一會兒,這才擡眸,咬脣說道:“姑姑,那你說傾城應該喚你什麼?難道像先前那些個小丫鬟一樣喚你文姑姑?傾城是皇后娘娘賞給我的,以後咱們三個人就要生活在一起了,若是傾城喚你文姑姑,豈不是顯的生疏?”
琳琅姑姑沒有說話,只是意味深長看了傾城一眼,在過去的十幾年裡,如意公主甚少反駁她的意思,而自從來了王府之後,如意公主更是對她的話言聽計從,怎麼這個傾城一來就變了?看樣子這個傾城倒是有點本事,三言兩句就能籠絡如意公主的心。
如此想着,琳琅姑姑心中對傾城的厭惡更深,但她看了一眼如意公主那懇切的眼神卻是有些猶豫了,若是林鸞真的是竇皇后的人,自己因此與如意公主鬧得生分了,討好的還不是林鸞,這樣說來,豈不是更如了傾城的心願!
薑還是老的辣,思忖片刻,琳琅姑姑卻是點點頭,出人意料地說道:“既然這般,那你以後和公主一樣喚我琳琅姑姑吧!”
如意公主高興地不得了,只是拉着傾城的手,衝着她擠眉弄眼。
傾城面對這位讓人捉摸不透的琳琅姑姑可不敢大意,低眉順眼地說道:“謝謝琳琅姑姑。”
琳琅姑姑瞥了傾城一眼,但眼神中並沒有一絲暖意,卻是滿是冰冷,她也不理會如意公主是否會因此生氣,只是自顧自地說道:“還請公主給她賜名字。”
傾城猛地一頓,萬萬沒有想到琳琅姑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自從三年前進了段府,她唯一與家人有聯繫的便是她的名字,可是此時此刻,琳琅姑姑卻要將她唯一殘留的東西也給剝削去嗎?
她的嘴巴動了動,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知道,琳琅姑姑的做法本沒有錯,她生是如意公主的人,死是如意公主的鬼,更何況區區一個名字呢?而在大戶人家,每一個婢女進門之後都會由主子新賜一個名字,爲的就是與過去一刀兩斷。
一刀兩斷?林鸞一想到這個詞就覺得心中一陣抽搐,心中疼痛難忍。
如意公主看着林鸞那慘白的臉色,又看了看琳琅姑姑一臉堅決的神情,試探地問道:“姑姑,爲何要給林鸞改名字?不改不成嗎?”
琳琅姑姑像是沒有看見林鸞臉上的表情似的,直勾勾地看着如意公主,一字一頓地說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段傾城是她爹孃賜給她的名字,而她現在進了王府,已經是公主的人了,所以萬萬沒有用之前名字的道理,若是這般,她怎麼會牢牢記得現在已經與外面沒有一丁點關係呢?所以,公主您重新給她取個名字吧!”
此時此刻,傾城的面色已經變得鐵青了,但是她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奴婢一定會盡心盡力服侍主子的,絕無二心,還請琳琅姑姑讓奴婢留着這個名字吧……”
“你既是皇后娘娘賞下來的人,就該比尋常人更加知曉禮數,丫鬟跟了主子之後自然該由主子重新賜名,哪有留着原來名字的道理?”琳琅姑姑對傾城話中的哀求充耳不聞,只是看着如意公主,重複着方纔的話語,“還請公主給她賜名字。”
傾城看着琳琅姑姑那決絕的臉,頓時明白了琳琅姑姑的意圖,方纔如意公主因着她已經頂撞了琳琅姑姑一回了,這一回,琳琅姑姑定是吃定了如意公主不會再出言反駁,而琳琅姑姑此舉,爲的只是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明白誰在如意公主面前能夠說上話。
相比於對琳琅姑姑的稱呼,傾城自然是更加在乎自己的名字,只是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如意公主這下子更是難看,她窺了一眼琳琅姑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遲疑地問道:“姑姑,是不是我想給她改什麼名字都可以?”
琳琅姑姑的臉色這才和緩了些,她點點頭,道:“是,只要是公主給她取的名字,不管是什麼,這都是她以後的稱號。”
如意公主想了想,便歪着頭說道:“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