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透過梅花花枝椏看過去,迎着那昏暗的燭光,她見着一個身穿寶藍色袍子的男子背對着自己而立,而那男子的對面,站着一個身穿灰色袍子的男子,那男子正指手畫腳地說着什麼,看那樣子,倒是十分激動。
傾城本不想做如此偷雞摸狗之事,但是現在她正好踩在一堆枯枝之上,若是此時離去,難免會發出些許聲響,若是被那兩個男子發現了,那她可真是有理說不清呢!
想及此,她便緩緩蹲了下來,想着等那兩個男子走了之後再離開也不遲,只是,那兩個男子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到了最後,便是她不想偷聽,但兩人的談話聲還是斷斷續續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做大事者應該不拘小節,若是您一直這樣畏畏縮縮下去,如何拯救天下百姓?即便您不爲了自己想一想,也要爲了天下的百姓想一想呀?此時不如趁着咱們燕國基不穩,您好好博上一搏,說不定事情就不會如現在一般呢!”身穿灰色袍子的男子很是激動,他的話簡直就是咆哮而出,即便藉着渾濁的月光,但她還是能夠看到那男子臉上的憤怒神色。
身穿寶藍色袍子的男子卻是微微一頓,即便只是通過一個背影,但是傾城依舊可以看出他的冷靜,面對着對面張牙舞爪的人,他卻是連手都沒有擡起一下,“如晦,別說了,你說的話都是不可能的,現在燕國初定,百姓們好不容易從楚國滅亡這一事實中走出來,甚至有些人對父皇本沒有信心,若是現在這麼做了,豈不是,豈不是陷父皇和我與不仁不義之中?”
父皇?難道這人是王爺?難道他們這是想……傾城嚇得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發出了聲響,她知道,就憑着她方纔聽到的話,就已經夠她死一百次了。
那灰衣男子似乎是想到了李紹明會這麼說,當即更是一把死死抓住了李紹明的手,咆哮道:“王爺呀!您一直想着皇上如何如何,可是皇上又何曾想到過您這個兒子,明明是您立下的軍工,可是皇上卻將功勞歸於太子的身上,明明是您想出的計謀,可皇上卻對外宣稱是太子的主意,明明大臣們都知道太子平庸,可是卻無人敢說一句話,其實您不知道,大家在心底都希望您是太子啊!若不是太子是長子,那太子之位如何輪得到他李紹成……”
“夠了,如晦!你這話是越說越離譜了!”李紹明微微揚聲,卻是輕聲呵斥了一聲,不過轉瞬之間,他的語氣又低了幾分,語氣中更是透着幾分無奈的味道,“你都說了,若我是長子,那太子之位必是我的,且不說我,即便是三弟是長子,那太子之位也定然是他的,這樣說來,一切都是命,命中註定啊!命中註定皇兄會成爲皇上的!”
“王爺,您何時變成如此模樣呢?還是如晦之前認識的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單槍匹馬去雁門關救皇上的李紹明嗎?”說到這兒,灰衣男子氣極生悲,長長的嘆了口氣,哀怨道:“還是,您根本就放任天下百姓死活之不顧?您分明就知道,太子毫無主見,任由齊王與皇后娘娘擺佈,若是等着來日,皇位真的落到了太子手上,這整個天下,我伺燕國數百萬的百姓,該如何自處?還有,您說您不在乎誰當皇上,只是,您在乎您心愛的女人嗎?您願意看着她受苦受難嗎?”
李紹明微微一頓,不知對這個棘手的問題如何回答,他背手而立,轉身卻朝着遠處走去,顯然對這個問題唯恐避之而不及。
灰衣男子卻是直直看着李紹明,一點也沒有退讓,想從他的口中得到答案,其實他心裡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沒有答案的,就好像寧王,明明是最合適成爲太子的人選,卻被長幼有序這四個字壓得死死地。
李世民卻是長長嘆了口氣,半晌才說道:“如晦,有些話你當着我一個人的面說說也就罷了,若是你方纔的話被旁人聽見了,莫說是你我,怕是你我的妻兒都會有性命之憂的,既然有些事情上天已經註定了,那咱們就認命吧!”
杜如晦卻是冷笑一聲,譏誚道:“我從來不知道王爺會是這樣一個膽小怕事的人?沒錯,太子是長子,所以這才能夠成爲太子,可是王爺難道不知道有一句話嗎?人定勝天!”
頓時,李紹明卻是沒有說話了,其實他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麼纔好,說是不想成爲皇上,但凡是天下之人都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從年幼開始,他就一直幻想着能夠君臨天下,造福天下百姓,之前,每當父皇聽到這樣的話就會誇讚他有抱負,只是等着燕國真的定下來之後,莫說是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樣的心思,他更是從未有過!
想及此,他更是沉沉嘆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地說道:“如晦,別說了,今天你說的話我就當沒有聽過,過了今日,咱們就忘記吧!”
說着,他更是轉身就走,但傾城隔得老遠,卻依舊能夠看清楚他臉上那落寞的神情,心裡只覺得有些難受,饒是她未進宮之前,就曾無數次聽人說過寧王驍勇善戰,愛戴百姓,若是能夠成爲太子是再好不過的了,但卻是世事弄人啊!
想及此,她更是縮了縮身子,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李紹明看到了自己,她知道,不管李紹明到底心地有多善良,怕是今日她被發現了,都活不了呢!
正思忖着的時候,她卻是見着灰衣男子追了上來,與李紹明兩人拉拉扯扯的,很是糾纏不清,傾城見狀,卻是想着趁着這個混亂的時候能夠開溜,免得夜長夢多。
只是,她到底還是低估了常年在戰場上奔波的李紹明的覺察能力,還未等她走幾步,李紹明卻是頓了一頓,厲聲開口道:“誰?誰在那兒?”
頓時,三人的臉色都變了,饒是素來沉着的傾城一下子也慌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而李紹明更是警覺地看向四周,想要看看此處到底有幾個人存在,而灰衣男子卻是緊緊握住手中的劍,一步步朝着傾城逼近。
傾城這下子真的是慌了,只覺得腦袋裡一片空白,眼睜睜看着眼前的男子朝着自己逼近,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沒有一個主意,當那把銀閃閃的寶劍橫在她脖子上的時候,她依舊維持着方纔的那個姿勢,未曾改變。
灰衣男子名叫杜如晦,一直擔任着李紹明手下謀臣這一職位,敢作敢爲,不拘小節,所以這才能夠在天下無數聰穎人中脫穎而出,如今他冷冷看着站在自己跟前渾身瑟縮着的女子,厲聲說道:“說,誰叫你來的?你到底聽到了些什麼?”
傾城看着自己面前一臉殺氣的人,緊張着的心卻是放緩了些,頓了頓,這才輕聲說道:“我是寧王府中的下人,我不過是無意間來到這兒的,沒有任何人指使我,而且,我也不過是纔來,根本沒有聽到什麼。”
“哼!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嗎?寧王府中的下人現在不睡覺,四處晃盪什麼?”杜如晦一點也不相信傾城的說辭,長期跟隨在李紹明身邊讓他保持着一種警惕,即便是在寧王府中,這種警惕之心卻是一點也不鬆懈。
當即,他看了不遠處的李紹明一眼,朝着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只是李紹明卻是微微有些愣住了,他站的遠,而傾城又是站在一株梅花樹後面,所以他根本就不曾想過來者會是傾城。
但縱然不知,他還是有些猶豫,雖然在戰場上素來是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一個,但是這兒到底不是戰場上,而是秦王府,他的家,若是在這兒都妄自殺人,他又怎麼能夠成爲寧王府的表率呢?
想及此,他只覺得有些爲難,一時間倒是有些難以抉擇了。
倒是杜如晦見着他久久沒有拿出主意來,心中卻是浮現了幾分狠戾來,不就是一條人命嗎?大不了他來擔着王爺的責罰就是呢!想及此,他手中的劍微微用力,打算在李紹明尚未發現的時候就瞭解了傾城的性命,這樣子,即便李紹明真的有怪罪之心,怕也是於事無補呢!
傾城只感覺到脖子上猛地傳來一陣疼痛感,當即她腦袋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想,幾乎是下意識的大聲喊道:“王爺,救我!”
夜裡很近,除了冷風簌簌的聲音就只剩下靜謐,而傾城的聲音雖不大,但在這夜晚卻是足夠引人注意了,更何況,李紹明站的本就不遠,當即他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卻是愣了一愣,這聲音怎麼有些像是傾城的聲音?難不成是……
李紹明只覺得心猛地一沉,片刻才反應過來,大步流星地走來,當他看到傾城的那一刻,卻是訝異說道:“怎麼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