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低了頭:“只要姐姐能庇佑妹妹,只要是爲了孩子着想,妹妹沒有什麼不可以的,何況姐姐跟王爺伉儷情深,是唯一一個能給這個孩子堅實保護的人,妹妹願意將孩子託付給姐姐。”
“雖如此說,只是孩子長大了,難免會聽到什麼風言風語的。”韋主子的心思活泛了些,嘴巴上依然不肯放鬆。
傾城聽聞這話,卻是輕聲道:“姐姐放心,妹妹生下這孩子之後,會自請出家爲尼,一生一世侍奉佛祖,再也不再這王府中留戀了。”
韋主子的眼珠子轉了幾轉,忽然綻出一絲淺笑,“妹妹,你又何須這樣呢?王爺對你不過是偶爾生氣罷了,日後妹妹依然可以重整河山的。”
“姐姐。”傾城搖頭,搖落了幾行清淚,“你也知道妹妹的,妹妹脾氣耿直,根本無法適應王府中的生活,早一日在這裡,也是早一日受罪罷了,不若讓妹妹早些出去,大家也各自平安,何況姐姐今日也瞧見了王爺的樣子了,在王爺的眼裡心裡,從沒都沒有誰是唯一的,妹妹,妹妹真的受不了這樣。”
“你也太癡了。”韋主子長嘆一聲,終於上前扶起傾城來,“這地上這樣的冷,你身子這樣單弱,跪壞了,連帶着肚子裡的孩子也會受傷的。”
“姐姐。”傾城忽然握住她的手,淚盈於睫,“妹妹知道自己不該一直跟姐姐意氣相爭,因爲在王爺心裡,姐姐纔是唯一的主側妃,除了王妃娘娘,誰都不能取代姐姐,今天回去,妹妹便會向王爺請求,辭去主側妃的頭銜,仍然只做一個侍妾。”
“你,你說什麼?”韋主子再也預料不到傾城竟然會說這番話一般,本來握住她的手忽然一緊,倒是真的用上了幾分力道。
頓時,傾城手掌傳來悶悶的痛楚,倒是給了她眼淚傾瀉而下最好的一個藉口,她順勢跪下,低着頭,看着眼前的燈影幢幢,“姐姐。”
這樣的夜裡,紅燭高照,將她與韋主子的影子親密的融合在了一起,可惜影子永遠都只能是影子,它永遠都只能代表着人的對立面。
談完了話,傾城步履遲緩,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倏地,她耳畔響起了熟悉的聲音,“這樣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傾城擡頭一看,果然是寇仲,只不過她還沉浸在方纔的對話之中,一時間壓根就沒有緩過神來。
寇仲見狀,就更加納悶了,“這麼晚了你,你怎麼還在外頭?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沒有。”傾城搖搖頭,試圖擠出一絲笑容,“沒事,我就是,就是覺得好玩兒,所以才四處逛逛呢,也沒什麼,對了,你回來了之後可還好?還習慣嗎?”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寇仲的神色是嚴肅的。
傾城的嘴巴動了動,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來,她知道,寇仲的日子纔剛穩定下來,她絕不可以這樣自私的提出那樣的要求來。
寇仲德見着她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自顧自地開口道:“聽說今兒在西暖閣,王爺追着夢貴妾跑了出去?她如何會去那裡?誰叫她出來的?”
傾城不自然地笑笑,“你消息如何這樣靈通了,沒什麼,無非就是夢貴妾,夢貴妾想念王爺了所以才跑了出來,只是你妹妹的事情,我,我倒是沒有辦好,真是對不住了!”
“沒事,人各有命,既然玉林想要呆在寧王府之中,那就呆着吧!”寇仲說完這話,看了傾城一眼,銳利的眼神彷彿能將她的心思看透,“跟我說實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瞧你,草木皆兵的,我都說了,壓根什麼事情都沒有,好了不說了,我,我還得早點回去呢,不然——”傾城倉皇轉身,也不等着寇仲說半個字,早已飛一樣的逃了出去。
她一口氣跑回了風華居,還好再無其他人盤問。
九福姑姑瞧見她回來了,便趕緊起身幫她換下衣服來,她疲憊至極,卻不得不做足了全套,也在浴桶裡躺下了。
九福姑姑瞧見她臉色不好,也不敢多問什麼,只是服侍她沐浴完畢便仍舊起身了。
晚上傾城仍然一言不發,自己躺在那裡胡亂睡着了,翻來覆去的,只是睡不着,想想將來的路,真不知道該如何走好了。
到底該何去何從,到底該怎麼辦,她不知道,也不想再去想,這樣想着,傾城手不自覺地撫摸上了她依然平坦的小腹,也許是累極了,居然就這樣睡着了。
迷迷糊糊一睡,傾城也不知道睡到了什麼時候,總之一睜眼便瞧見外面是大亮的天光。
她想起來今天是秀女們第一次覲見的大日子,她畢竟現在還有主側妃之儀,不可以遲到,便趕緊叫了九福姑姑服侍她穿戴打扮完畢,仍然坐了一乘小轎子,輕巧來到了韋主子院子外。
秀女們陸續都來了,穿戴的自然也與前些時日不同,不過有的人花枝招展,有的人卻老成持重,全看個人打算。
傾城如今哪有心情去理會這些?只是下了轎子,草草的跟她們點了幾下頭便仍然進去了,秀女們全都跪在一旁不敢起身,只等她過去了方纔起來。
韋主子這兒又是極熱鬧的,初雪才下,院子上下就齊齊換上了開得紅烈的龍遊海,上上下下一片紅,又是最珍貴的梅花,這寵愛正隆的寓意自不必言說。
傾城才踏進屋門,便覺得暖意撲頭蓋臉地朝她涌來,那暖氣裡夾雜了水仙花那樣濃郁的香味,倒是讓她忍不住反胃了一下。
“段主子來了,您快請這邊坐。”韋主子身邊的丫鬟倒是一個比一個的熱情,趕緊上前來攙扶住傾城,小心翼翼極了。
韋主子正坐在最上首的椅子上,跟座下的幾個主子們說說笑笑,見傾城來了,那眼神先在她的肚子上掃過一圈,繼而揚起一個柔笑,親自下了座位,迎接她來,韋主子笑着牽住她的手,萬分親切,“妹妹,今日如何來的這樣早?懷着身子,妹妹不若多睡會兒。”
傾城拈起一個笑容,輕輕躬身行禮:“今日是新晉秀女們覲見姐姐的大日子,妹妹就算再困頓,也不敢耽誤了這樣大的事情的,不然我若是第一個遲到了,以後還怎麼給那些秀女立規矩呢?”
韋主子笑着點點頭,挽住初瑾的手將她帶到右手邊的第一個座位上,仍笑笑:“也就妹妹這樣多心,她們不過是小凍貓子的,礙不着咱們的。”
韋主子正在說着,外面太監來通報說是秀女們都已經準備好了,預備着進來呢。
韋主子回身坐好,喝了半盞茶,又出了半日的神,這才懶洋洋道:“叫她們進來吧。”
傾城知道韋主子是要拿架子,足足晾這些新人一會兒,給那些個秀女們個下馬威讓她們也知道知道厲害。所以她只裝作不知道,眼看着那些秀女們一排一排的進來了,臉上皆帶着恭謹的神色,低着頭不敢看像她與韋主子,“奴婢給諸位主子們請安。”
鶯聲燕語,婉轉如黃鶯一般,饒是傾城見了,也不由得在心中讚歎一句:年輕就是好啊。
韋主子的眼裡閃過一絲厭惡,但迅即又掩飾了下去,“你們起的這樣大早來給我請安,我很是欣慰,從此之後大家便都是姐妹,一家人要和和氣氣的纔好,若是有人想要生事,我眼皮子底下可是容不得一粒沙的。”
秀女們都很乖巧,只是齊聲說道:“奴婢謹遵韋主子教誨。”
韋主子見狀,微微頷首,又和顏悅色地看向傾城,“妹妹,你可有什麼要對她們講的?”
傾城淡淡笑笑,不動聲色道:“妹妹又有什麼好講的?天生嘴笨,姐姐所說的就是妹妹想要說的——”
她一句話才說到一半兒,忽然聽見外面人通傳道:“王爺駕到,林貴妾到——”
“林貴妾?何時王府裡頭有了一個林貴妾?”不單單傾城吃驚,韋主子看起來也是吃驚不小,但她們終究沒說什麼,只是站了起來,帶領衆人出去迎接。
韋主子與傾城纔到院子裡,就瞧見李紹明心情甚好地從那邊大步走來,手裡還緊緊握着一個女子的手。
傾城的眼睛在那林貴妾的身上一掃,立刻認出此人便是昨天的那根寇玉林,只是她倒是很是詫異,怎麼,這才一晚上,她便已經成了林貴妾了麼?
新的秀女到了王府都是要從頭開始慢慢熬的,雖說貴妾的身份地位不高,但好歹在一干秀女之中也是頭一份的。
怎麼這個寇玉林不過才一夜恩寵,便一步成爲了貴妾了麼?傾城這樣想着,便站在那裡,瞧着這個年輕的小姑娘身上糅合的天真與女人的嬌媚之氣,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竟然覺得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