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煒猛然驚醒,睜大雙眼。注視着頂上金色錦幔。身邊的女人一直淺睡,感應到他清醒過來,於是側着身問道:“皇上在想什麼?”
高煒轉過臉,仔細盯着馮佑憐,輕聲嘆息:“朕,對太后是不是太過分了。”
馮佑憐乾脆坐起來,把玩着手指,笑道:“太后對青兒用刑固然不對,可是她畢竟是皇上的母后,臣妾相信太后這麼做只是因爲擔心皇上的安危,一心只想找出真兇,只不過一時用錯了方法。”
“身爲太后,掌管後宮,怎能不以身作則?反而變本加厲地擾亂朕的後宮。”高煒也坐起來。
馮佑憐心裡愣了一下,看來皇上與太后之前一定有誤會,或者他們根本不合。可是皇上是太后親生的,爲何皇上對太后如此冷淡?
高煒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馮佑憐,忽然變得溫柔,笑着拉着她入懷,說道:“朕最痛恨的是後宮之爭。”
馮佑憐安靜地躺在他懷中,聆聽着高煒的陳述:“朕還是皇子的時候。太后不過是一個妃子,後來她跟皇后相爭,反目成仇,朕都歷歷在目。朕以爲女人與女人之間的鬥爭不過是兒戲,可是後來才發覺,女人有種不可思議的潛力,慾望甚至比男人還要可怕。”
馮佑憐淡然一笑,雙手勾着高煒的脖子,甜蜜地笑道:“皇上一定不知道爲什麼。”
高煒笑着搖頭。
“因爲一個男人。”馮佑憐靈動的睫毛泛出嫵媚的嬌豔,她嘟着嘴,認真地說:“後宮裡的女人都是爲了這個男人而活着,女人的潛力不可忽視,那是因爲她們都可憐,爲了身邊的這個人,沒有辦法不怎麼做。”
“朕是始作俑者?”高煒反問。
“是。”馮佑憐想了想,還是點頭應聲。
高煒猝然變臉,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開懷笑道:“朕真的很佩服你,難道你不怕朕?”
馮佑憐莞爾一笑,撇着嘴說道:“如果皇上想罰臣妾,臣妾絕不反駁,但這是事實。”
高煒撲上去咬着馮佑憐的耳垂,輕喃:“朕,捨不得。不過,懲罰還是有的。”
“咯咯咯。”馮佑憐被皇上弄得全身發癢,笑個不停。她正享受這樣的愛撫之時,遽然耳邊傳來“咕咕”的聲音。嚇得馮佑憐全身戰慄,高煒警覺地鬆開手,疑惑地問道:“怎麼了?朕是不是太用力了?”
馮佑憐臉色刷白,看着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驚訝地嘟囔:“皇上是否相信妖狐之說?”
高煒一怔,爾後爬起來坐在牀邊,說道:“難道憐兒也相信?”
馮佑憐點了點頭,繼而又搖着頭說道:“臣妾不相信妖狐之說,但是臣妾的的確確看到過一隻白狐。”
“你見到過?”高煒回首注視着馮佑憐。
“嗯。”馮佑憐猶豫着應聲,說:“可是臣妾絕不相信白狐會殺人,因爲臣妾看到它的時候,它的腿受傷了。”
高煒眯着雙眸,神色凝重。
“皇上,是不是有人在後宮豢養白狐?”馮佑憐小心詢問。
高煒長臂一推,將馮佑憐推倒在牀上,自己則從牀上走下來,冷言說道:“朕不想再聽到有人提起白狐之說。”
***
“皇上,皇后豢養的白狐居然在後宮憑空消失,這件事情皇上如何看待?”耶律將軍趾高氣揚地來到含章殿,打斷了正與其他朝中大臣商議國事的年輕皇帝。
高煒最初登基之時全靠胡太后與耶律家族的人一力輔佐,明裡是輔佐。其實是對皇權的控制。他根本就是一個傀儡,無論是國事還是家事,那個時候的皇帝面對一切絲毫沒有分量。對日益膨脹的耶律家族來說,他們還未曾意識到自己的危險,所以對這個羽翼未豐的皇帝而言,他內心的積怨只會越來越深,對耶律家族更加不可饒恕。
“不過是一隻白狐,朕下次狩獵之時再爲皇后捉一隻吧。”高煒輕描淡寫地說。
“不行。”耶律將軍怒斥:“這件事情明擺着是有嬪妃對皇后不利,難道皇上不該徹查此事?”
“也許是白狐自己逃走了。”
“不會的。”耶律將軍惡聲說道:“畜生經過調教自然變得溫馴,一切都聽從主人的安排,怎麼會自己逃走?”
“你…”高煒氣得冒起青筋,他話中有話,高煒聽得再明白不過了。
“哼,皇上連這麼點小事都處理不好,如何治理國家?”耶律將軍冷哼說道。
“夠了。”高煒憤然轉身,衝出含章殿。他大步走到昭信殿,跨門而進便見耶律皇后正在屏風上畫白狐。突然心中一驚,扎眼的白狐圖像彷彿一根刺,刺痛了這個年輕皇帝的最深處,於是他撲過去,狠狠地朝着屏風踢了一腳,啐道:“朕討厭白狐,今後皇宮裡不許任何人畫白狐的圖案。”
“皇上…”耶律皇后驚愕地問道:“皇上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高煒側身怒斥:“朕討厭就是討厭,還有什麼原因嗎?朕討厭妖孽。”
摸不着頭腦的耶律皇后只能忍氣吞聲地嚥下父兄招惹出來的禍根…
***
馮佑憐呼出一口氣在自己雙手,稍微暖和一些之後,她滿意地笑了笑,然後朝着身邊的冬梅說道:“點心可帶好了?”
“回馮美人,吃的用的奴婢都準備妥當了。”冬梅笑着回答。
“嗯,那我們走吧。”馮佑憐踏着雪地。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走向北園的方向。冬梅小心翼翼地走在馮佑憐身後,既要護着手中的食物又要看住馮佑憐,怕她滑倒。
明玉收到德喜的通知,知道馮佑憐要來探望自己,於是她一大早便守候在北園門口。遠遠便看到馮佑憐燦爛的笑靨,一掃皇宮裡陰霾的景象,彷彿給冬日增添一抹難得的陽光。
“明玉。”馮佑憐興沖沖地叫喚,明玉也走出來迎接她。
“奴婢給馮美人請安。”明玉含笑欠身,趕過來的馮佑憐立刻扶着她,笑罵:“現在連你也笑話我了。”
“奴婢可不敢呢。”明玉拉着馮佑憐走進北園,說:“其實馮美人不該來這種地方的,你看,北園蕭條凌亂,只怕會誤了馮美人的眼。”
馮佑憐搖了搖頭,感嘆道:“我還記得那個時候,你帶着我和素素,告訴我們這裡的一草一木,所以北園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雖然如今我做了馮美人,這裡始終是我最初來到的地方,況且這裡還住着你。”馮佑憐說着,握緊明玉的手,說:“我不來看你。還會有誰掛念你呢?”
明玉感激地說道:“多謝馮美人一直記得奴婢。無論馮美人在宮中哪裡,始終都記掛着奴婢,這份友情奴婢銘記於心。”
馮佑憐咯咯發笑,說道:“哎喲,我又不是要你感激我,好了,外面冷,我們進去吧。”
說着,明玉帶着馮佑憐走進她居住的地方,這裡稍微乾淨一些,能坐下來慢慢聊。馮佑憐掃視了寒酸的房間。心中不免有些憂傷。
明玉吩咐冬梅出去準備點心,自己則倒了一杯熱茶遞給馮佑憐,馮佑憐接過熱茶嗅了嗅,露出陶醉之色,嘆道:“明玉的手藝還是那麼好。”
“多謝馮美人誇獎。”明玉站在一側,不敢坐下。
“你坐啊。這裡又沒有外人,何必如此拘束。”馮佑憐說道。
明玉猶豫了一下,問道:“今日突然照訪,不知馮美人是否有事?”
馮佑憐頓了頓,平靜地問道:“不知道明玉可否聽說了後宮發生的事情?”
明玉點頭說道:“略有耳聞。不過,奴婢並不相信妖狐殺人這樣的荒謬之說。”
“我也不相信。”馮佑憐蹙眉說道:“可是我真的看到了一隻白狐,而且在後花園裡受了傷。我現在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它。今日前來,我就是想問問,除了皇后當年豢養過白狐,宮中是否還有別人也飼養過?”
“不會的。”明玉肯定地說:“在後宮除了皇后飼養過一隻白狐,沒有人敢飼養了。”
“此話怎講?”
“因爲皇后的白狐失蹤之後,皇上突然性情大變,而且下了諭旨,不許任何人在後宮裡豢養白狐。”
馮佑憐想了想,說道:“看來皇上的確是很討厭白狐,難怪後宮出現了這種謠言,皇上會大發雷霆,還波及了太后。”
明玉淡笑着搖頭,說道:“馮美人,有些事情你恐怕不知道。皇上大發雷霆雖然是爲了白狐的謠言,可是波及太后,那是遲早的事情。”
馮佑憐疑惑地注視着她,仔細聽她陳述:“這件事情只是一個引火線,是有人巧妙地設下局等着火勢蔓延到壽昌殿。這個人不但知道皇上討厭白狐,更加清楚皇上與太后之間的淵源。”
馮佑憐想起了什麼,突然一問:“我發現皇上與太后之前的確有些異常。”
“在皇上還未有親政的時候,太后與耶律皇后家族裡的人一直掌權着整個朝廷。”明玉說道:“換言之,皇上當時根本無法控制整個朝廷。”
馮佑憐深吸一口氣,驚訝地開啓紅脣,她想問,卻不知該怎麼問,她想說。也不知該如何闡述。難怪,這個時候,皇上會如此反常。他根本就是藉此機會奪取太后手中所有的權力,他是故意的。可是昨天他爲何要問自己?他與太后之前究竟是利用還是最原始的情誼,他們是母子啊,難道面對權力的威脅,也會互相傷害?
“皇上親政以後,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分散皇后家族裡所有的人在朝廷中的勢力。”明玉繼續說:“在皇上眼中,他與皇后的婚姻不過一場政治因素下的悲劇,他從來未有正眼看過皇后,從未有在昭信殿留宿。那個時候的皇后日夜獨守,以淚洗面。”
“明玉,皇后知道這其中的要害嗎?”馮佑憐打斷問道。
“當然知道。”明玉悲憤地說:“可是皇上根本不給皇后解釋的機會。不但如此,那個時候的穆美人從旁煽風點火,挑撥皇上與皇后的關係,以至於最後皇上就連昭信殿都乾脆不去了。”
“穆美人?”馮佑憐驚問。
“就是現在的弘德夫人。”明玉憤懣地說道:“她當時還是穆美人,也是皇上最疼愛的妃子,可是如果不是皇后,她根本不能侍奉皇上。因爲那個時候的弘德夫人還是皇后身邊的貼身宮婢,太后看出此女子心術不正,不允許皇上冊封她。後來是皇后說服了太后,這才使得她飛上枝頭。怎奈穆美人不但過河拆橋,還對皇后娘娘落井下石。”
馮佑憐抓着明玉,安慰着說:“這些如果是真的,那皇后娘娘豈不是養虎爲患了。”
“皇后常住後宮,家中事情根本一無所知,耶律大人帶着侍衛向皇上逼宮之時,她還在寢宮裡看書,最後連皇上和父親最後一面也沒見着,就被人拿下押入北園。從此,她就得了失心瘋。”明玉噙住淚,哽咽地說:“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皇后娘娘…”馮佑憐沉聲低吟,面帶憂愁地看着明玉。
“什麼人——”兩人正沉醉在過往的記憶中,突然外面響起冬梅的叫聲。明玉與馮佑憐面面相覷,然則明玉立刻飛身出去,看見冬梅端着點心慌慌張張地走過來,於是問道:“冬梅,出什麼事兒了?”
“適才奴婢拿着點心送過來的時候,發現有人在走廊邊鬼鬼祟祟,然後奴婢急忙走近,一看,果然有個宮女倚着門口偷聽馮美人與明玉你說話呢。”冬梅緊張地說。
馮佑憐也從內室走出來,看了看明玉,問道:“會是何人?”
“北園除了奴婢,就只有兩個小公公了,怎麼會出現宮女?”明玉警覺地說道:“不好,馮美人恐怕被人盯上了。”
“盯着我幹什麼?”
“死的人是怡紅堂的小婢女,奴婢就怕有人會在此大做文章,誣陷了馮美人啊。”明玉急切勸道:“依奴婢看,馮美人還是趕快返回怡紅堂,這段時間都不要再來看奴婢了。”
“可是明玉,那你會不會有危險?”
“馮美人放心,奴婢暫時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自然不會有危險。但是你,身份不同,奴婢怕有人居心不良,冬梅,你快快護送馮主子回去。”
“是的,明玉。”冬梅將點心遞給明玉,然後攙扶着心不情願的馮佑憐急急忙忙地離去。
那個逃之夭夭的宮女抄着小路朝後宮另一個方向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