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涼,月色如清淺。
一個黑影從空中劃過。
那影子迅速地滑進了玲瓏閣。
劍光一起,一收。
隨即,原本黑沉沉的玲瓏閣瞬間變得光亮了起來。
黃燈淺淺,那燭光在風的的侵襲下,不禁驚顫着,那寂靜的房裡幾乎能聽到那蠟燭燃燒的聲音。
一切盡在沉默中。
房內,商君於劍尖一揮,直直地刺到黑衣人的喉嚨處,那閃着精光的劍尖緊貼着那黑衣人的喉嚨,只要是一動,便能見血。
那黑衣人冷眸,那如雪飄揚的眸光帶有狠狠的惡意。
“原來是你!”商君於咬牙切齒地說,那一張俊臉露出了冷然的氣息。
那黑衣人一動不動,橫眉冷對,似乎不打算開口。
只是她的手中一把折射着銀光的銀針如同夜空耀眼的明星,閃閃發光,發出駭人的氣息。
“爲什麼?”風若歆淡若清風地問,沒有一點情緒,一如既往的平淡,哪怕是最難以接受的事實。
“什麼時候知道的?還是你一早便懷疑我?!”那黑衣人一雙厲眸緊緊地盯着風若歆。
“我一直知道是我身邊的人,沒有人會如此瞭解我的行程,幾乎做到了無孔不進,滴水不漏般的暗殺。”風若歆垂眸,臉上是一個極其牽強的淡笑,許久,她緩緩地從衣兜裡掏出一枚金牌,遞到那刺客的跟前,輕聲地說,“從我在將軍府接過金牌的一瞬間。”
那是軒轅灝御賜的免死金牌。
“你知道是假的,你一直都知道,對嗎?”
“是。”風若歆點了點頭,“只不過,那時,我以爲是汐顏,我沒有想到……原來是你,筱溪。”
“你是如何得知的?”筱溪淡淡地問。
一種不願意服輸的心裡在她的心中產生,她不願意輸。
“溫玉婕斷氣前,沒有說完的話應該是——小心筱溪,我一直以爲她在我告誡我小心。可惜,她沒有機會說完。是你伸手一把扶住她的,那時候,你一枚銀針刺中了她的死穴,一針殺人。”風若歆把手裡的銀針遞到筱溪的跟前,淡漠地說,“這是你遺落的銀針。”
那銀針與筱溪此刻手中握着的銀針是一模一樣的。
“溫玉婕臨死前把一棵夜明珠塞到了我手裡,那夜明珠是來自於熙德太后的一支髮簪。”風若歆不禁嘆了一口氣,“我在想,誰可以接觸熙德皇后的遺物呢?除了皇上和七公主,還有誰?”
風若歆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那你最後可想到了?”筱溪冷笑,不屑地問。
“暗衛,燕國皇上的暗衛。”風若歆驀然擡眸,對上筱溪冰冰冷冷的目光,斬釘截鐵地說,“你是他的暗衛。”
筱溪沉默了,眸色暗淡,如同死灰般,毫無生氣。
“是又怎樣?一切都只是猜測,不足爲證!”
“你會武功。”風若歆微微笑了,“我一直知道,能在多次的戰鬥中活得安然無恙,是運氣嗎?我從來便不相信巧合。”
筱溪曾陪伴她出外尋找大哥,路上艱險困苦,危機四伏。
幾乎所有的人都受了大大小小的傷,唯獨她,不痛不癢。
“你確實隱瞞的很好,溫玉婕死的時候,我曾看到有一個黑影飛過,你完全排除了可能,因爲那時你在我身側,而空中閃過的人穿的是夜行服,你根本沒有時間換衣服,所以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風若歆繼續分析道。
“可是,我卻忽略了一個問題,你沒有時間換衣服,不代表你沒有時間脫衣服,你只是把夜行服脫掉,以此製造黑衣人的幻象,誤導我。”
“風若歆,你很聰明。”筱溪目光輕輕地打量着風若歆,嗤之以鼻。
“真正讓我懷疑你的,是這支髮簪,你很在乎這一支髮簪,市集的那天,錦囊破裂,我打開了囊中囊的小口袋,看了一眼那裡面的小夜明珠,你的神情恍惚有幾分不自然。”風若歆笑了笑,繼續道,“於是,晚上,你便潛入了玲瓏閣,想要竊取,可惜,御言阻止了你。”
“你都知道?”
“本宮都看到。”商君於冷冷地說,一雙嚴厲的眸子緊緊地盯
着筱溪,預防她會趁他不注意出手。
“既然,你一早知道,爲何不拆除我?何必等到今天?”筱溪冷聲問道,語氣盡是咄咄逼人。
“我不願意相信是你。”風若歆低頭了,聲音是低沉的,是清淺的錢,和着淡淡的月光,越發沉鬱,帶有一絲淡淡的憂傷。
“爲什麼?”筱溪的聲音變了,多了一絲不可置信。
這個她一心想要置之於死地的女子居然沒有恨意,只有淡然的悲傷之意,爲什麼?
“我在等你坦白,等你親手殺我,可是你沒有,爲什麼?”風若歆晶瑩的眸光閃爍着水的晶亮。
她明明有機會下手的,可是,她沒有下手。
筱溪沉默了。
這個女子外表永遠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漂泊淡遠的模樣,那一種淡漠的氣息往往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
可是,對她,這個女子從來都是全心全意的。
細細的問候,淡淡的叮嚀,暖暖的慰籍……
——筱溪,天冷了,要注意保暖。
——筱溪,早點休息,不用過多操心。
——她是我的人,所以我必須保護她,我不管你是誰,想碰她,沒門!
——你手太冷了,注意保暖。
……
太多,太多了。
可是,她依舊恨着這個女子,這一個輕易便奪走她一切的女子,但是,她卻沒有辦法下手去殺她。
“我很恨你。”筱溪直言。
“我可以感受到。”風若歆莞爾,“是因爲他。”
風若歆口中的他是指軒轅灝,她知道。
筱溪低眸,並沒有露出過多的反應。
“你很愛他,所以恨不得殺了我。”風若歆又是淡淡地語氣,如同輕聲地訴說,毫無質問之意。
“是又怎樣?”筱溪臉上露出了不屑。
“所以,今天晚上,你打算下手,對嗎?”風若歆有意地停頓了一下去,“原因很簡單,因爲我即將嫁給攝政王,你覺得,這樣的女子,不配得到他的青睞。”
風若歆緩緩地靠近了筱溪,無意識地從她的腰間一掏,掏出了一個瓦瓷的藥瓶子,湊近筱溪,嘴角揚起一抹清麗的笑意,淡淡地說,“你打算殺了我,然後自殺。”
“是。”筱溪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沒有半點的否認之意。
今天她的來意,確實如此。
“想殺我,可以。但是,想說清楚。”風若歆凝了凝眸,一本正經地問,“一路上的殺手,是你派的?”
“出外尋找風子軒的那一批,是我派的。”筱溪倒是很冷靜,直徑地回答着,沒有絲毫的隱瞞。
“那……這一次幽國之路呢?”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誰?”筱溪見風若歆雙眸間露出了異常疑慮的神情,不禁冷笑,“你可以不相信。”
“我相信。”
“歆兒,她要殺你,你還相信她?”商君於忍不住要出聲,滿臉的擔心。
這個女人是瘋了吧?
人家要殺她,她還去相信人家,那一個個血的教訓,她都忘光了,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艱險,她也遺忘了?
“她突然後悔了,不想殺我了。”風若歆淡淡一笑,她從腰間掏出一支珍珠金簪,緩緩地拉開,拉成了兩段,那縫隙中,夾着一支銀針。
“這是一個機關,機關的開關就在頂端的凹處,這裡少了一顆珍珠,那顆珍珠正是開關。”風若歆慢慢地解釋着,突然,迎眸,看向筱溪,“你把它弄掉了,弄掉的過程中,由於力度過大,損壞了簪身上的一顆夜明珠,你沒有意識到,於是便帶走了那一顆掉落的夜明珠,後來,又與溫玉婕有所接觸,溫玉婕順手牽羊,拿走了夜明珠。”
“那開關原本是控制着藏在簪裡面的銀針的,你知道,軒轅會把珍珠簪贈予我,所以,你暗藏了銀針,若是,我帶上,必定有可能因爲觸碰機關,被銀針所傷,可是,你後悔了。”風若歆直勾勾地看着筱溪,欲要從她冰冷的目光中找到一絲僅存的溫度。
筱溪臉上僵硬,毫無所動,警告道,“我沒有殺你,你應該慶幸。”
“你是溫玉婕身後的幕後主腦
?溫玉婕口中的那個她就是你,對嗎?”
“是。”
“那麼……溫玉婕口中,你親眼看見我殺了沐引……是真的嗎?”風若歆平靜地說。
“不是。”
“告訴我真相。”風若歆露出了倔強的神色。
“歆兒!”商君於一手握住風若歆的手臂,緊緊地拉住了她。
他感覺到空氣中閃過了一絲不妙的奇異氣氛,不禁冷聲道,“夠了,你今晚夠累了的,早點休息。”
“至於她……本宮來處理。”商君於立馬原場。
“放開她。”風若歆似乎深吸了一口氣,“讓她走。”
“歆兒!”商君於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放她走?
這是一個危險人物,他怎麼可能放她走?不可能!
“商國太子,放了她。”風若歆眸色一淡,“她是我的貼身侍女,不是你的敵人,沒有必要爲難她。”
商君於疑惑地盯着風若歆看,生氣地說,“歆兒,她是想殺你的人!”
他企圖點醒她。
“這件事……就此結束,不要再提起。”風若歆走至筱溪的身側,一點一點地奪過她手中的銀針,那聲音如黃鸝吟唱,輕聲地說,“她叫筱溪,我的貼身侍女。”
隨後,她側頭,在筱溪的耳邊嘟囔了兩句。
沒有人知道她們說了什麼。
“不,她不是筱溪,你是誰?”商君於眸色一冷,冷聲問道。
“我是誰,已經不重要了。”筱溪臉上一抹淡笑,那淡笑間盡是蒼涼,“只是一個稱謂罷了。”
“今天之事,到此爲止。”風若歆臉上露出了疲憊的模樣,“我乏了。”
“歆兒!”商君於緊緊地拉住了風若歆的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醒。”風若歆淡淡地說,“筱溪,我累了,要就寢了。”
“是,小姐,筱溪給你鋪牀。”筱溪的臉色露出了幾分僵硬,但是還是一如既往地行動了。
她真的原諒了她嗎?
她不知道。
但是,她已經信服了。
“商國太子,今晚之事,還望保密。”風若歆有禮貌地朝商君於點了點頭,“晚安。”
“歆兒。”商君於一把抓住風若歆的手,用力一拉,把他拉到自己的懷裡,低聲地說,“爲什麼……爲什麼,本宮覺得離你……越來越遠了。”
他不懂她的所作所爲。
他開始疑惑了。
“商國太子,你會懂的。”風若歆沒有抗拒他的懷抱,只是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裡,聆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輕聲地說,“商君於……對不起,你的好,我沒有辦法回報了。”
“本宮不要你的回報。”商君於抱住她的手緊了緊,頭低下,直直地凝望着安然靠在自己懷裡的女子,臉上露出了幾分不安。
“歆兒,本宮只希望你快樂。”商君於默默地吐露心聲,“那便夠了。”
“可是,你太倔強了。”他不禁嘆了一口氣。
“我想回燕國了。”風若歆突然露出了深深的思鄉之愁,“我想大哥了……”
她想家了。
“本宮陪你回去。”商君於輕輕地,摸了摸她未束的長髮。
可是,他卻沒有看到塔此刻深沉,甚至是慌張的情緒。
她在害怕。
害怕真相的到來,她苦苦追尋的真相,要到了。
可是,她卻不開心,反而是害怕面對。
“歆兒,你怎麼了?”商君於似乎感覺到了異樣,不禁擔心地問。
風若歆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我沒事。”
隨後,她輕輕地掙脫了商君於的懷抱,輕聲地道,“太子殿下,夜已深,早些歇息吧。”
“嗯,晚安。”商君於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臉,微微一笑。
隨後,轉身,離開。
風若歆愣愣地看着商君於的背影漸漸地消失,終究是不知所言。
“……小姐……”筱溪帶有幾分不自然地開口。
“嗯?”風若歆淡笑。
一抹淡涼的氣息在無聲地蔓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