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是舜國南方一個小到不起眼的小鎮。
這裡沒有什麼名茶,也沒有上等的絲綢,有的只是街邊偶爾的攤販的叫賣聲,是個絲毫不富庶,甚至算得上貧窮的地方。
將軍府上下會選擇逃來這裡暫且落腳,正是瞧上了它的不起眼。
但有利也有弊,在這種貧窮的地方,想要養活一大家子一的人,着實有些不容易。
反正韓煙是有些扛不住了。
將軍府的人都有本事。高夫人是一品鋯命,能上朝面君;大少奶奶是左將軍,殺人放火不在話下;至於她家夫君就更不用說了,堂堂少將軍,敵國.軍營都能一鍋端掉;哦,還有一個二皇子,更本事,能治國平天下呢。
不過以上所有人都不會賺錢……
反是她一介孕婦,每日朝九晚五的,爲了一大家子的生計拋頭露面,忙裡忙外。還有小飛、小君這倆娃娃要奶……
韓煙要瘋了……
家,是安化十里巷子最深處的一家簡陋四合院。這裡很偏僻,每日走到集市需要不少的時間,唯一的好處在於面積大,塞得下衆多“牲口”,而且租金便宜。
可晾是再便宜,她摸了摸兜裡的銅錢……也要不夠付下個月的租金了。
“家裡一幫混吃等死的……豬。”
忍不住,她毫無修養的,由衷感嘆出這句,後垂着腦袋推着小車回去家門。
車是自制的木板車,上面堆着她今日出門謀生的鍋碗瓢盆。
不到家門口,一羣人立馬圍了過來。
夫君率先給她捏捏肩膀捶捶背,大姐也麻利接過她手上的小推車。婆婆一看她的狀態,甚至後輩伺候起晚輩,給她搬了條凳子安坐。二皇子殿下也不擺架子,替她倒了一杯涼白開。
所有人面面相覷幾眼,都不主動問她今日賺了多少,只“辛苦了”“辛苦了”這般安慰她。
這待遇對於別家的兒媳婦來說,已然是做夢都求不來了,可韓煙實在沒覺得享受。
她擡手,從兜裡掏出今日掙來的三十文銅錢,繼續低垂着頭顱,以一種悲傷逆流成河的口吻道:“我很後悔當初懷了肚子裡這一個。”
洛少飛最先僵直。
“我現在不想要他了……”
全家人跟着僵直,他們將軍府的種啊!
“實在是喂不起這又一張嘴了……”她無視所有人的僵直,長吐一口氣,仰面癱在夫君懷抱裡,“下月的租金是五百文,咱家現在全部家當就這三十文了,今天還沒吃晚飯……你們看着辦。”
說完,她不顧一大幫人面如土色的樣子,摸着已經七月大的肚子,步履蹣跚的回去房中。她的背影瞧上去就像一個老婆婆,進入房中後卻又挺直的很快,立刻瞅直了眼,從簡陋木門的縫隙中往外看。
四合院空曠的院子中,人人幾乎都是
一臉無地自容的表情。想他們哪一個人,不是叱吒京城的存在,在敵國都能威風有名的,如今來了這兒,卻是丟臉的讓一個挺着肚子的女人養家餬口。
洛少飛終於痛定思痛了,“表哥,孃親,咱們不能再這個樣子了。”
小少爺口中這莫名蹦出來的“表哥”,指的便是二皇子殿下灝長淵。
一切都是爲了隱藏身份,二皇子自己也主動的掩藏了姓氏,直接管自己叫做“長淵”。
此刻,他也是在極力的適應這個身份中,答應一聲,一臉赧然道:“再這般下去,確實不妥。弟妹身子如今已然不方便,該是好好在家修養纔對,更不說我們一個個男兒杵在家裡……實在是……”
咳一聲,堂堂二殿下說不下去了,衝四下人瞅去,“這樣吧,大家夥兒看看自己都有些什麼技能,商定幾個能賺錢的,由高老夫人裁定一下,咱們明天也混集市去。”
高盛華點了點頭。
於是洛少飛與依蘭洛可立刻異口同聲,“打仗!”
灝長淵以手扶額,做出一個悲傷的表情,“能賺錢的啊……”
兩位將軍頓時哽塞了。
半晌,少將軍腦子轉了個圈,擡頭道:“殺人不行……殺豬還不行麼……隔壁老王最近傷了手,每日不都是麻煩她家媳婦扛着種豬上的集市?也許……咱們能去混這口……”
大少奶奶登時一臉菜色,想着自己背上扛着一頭種豬的模樣,還有磨刀霍霍砍上豬頭的形象。
小君小朋友一臉面癱的衝她望了望……
依蘭洛可經過短暫的天人交戰,一咬牙,答應了。
“那表哥你呢……”洛少飛又朝灝長淵看去,覺得讓堂堂一個殿下出去謀生,怎麼看怎麼不妥。
非常時刻,灝長淵堅定的與他們站在同一戰線,“如今共患難,大家自然一同努力。我會些字畫書信,怎麼着,也能掙得點零頭。”
“好,就這麼辦!”少將軍熱血沸騰的吼道。
門縫後,韓煙欣慰了。
今時不同往日,雄鷹飛在天空上,再遠的距離都可以自由翱翔。可一旦斬卻翅膀落了地,不會跑,寸步都難行。
爲了讓他們儘快學會生存,她不得不狠心一把,快馬加鞭的在身後抽他們的屁股,讓他們早早的起步奔跑。
她也相信,他們是做的得到。
第二日,磨刀霍霍的將軍府中人,在少將軍的帶領下,聲勢如虹的衝出了家門。
洛少飛和依蘭洛可按照既定計劃,率先殺到隔壁老王家。在費盡大幾番口舌終於廉價着把自己這勞動力賣出去以後,兩人先後扛起兩頭碩大的肥豬,揮汗如雨的搬到集市上,搶了個人流密集的好點據守。
“都來瞧一瞧、看一看嘍,上好的新鮮豬肉,肉鮮味美,絕不缺斤少兩,父老鄉親們放心選購!”
一晚上構想出來的詞,被洛少飛慷慨激昂的念出來,獲得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人羣一下子就圍了過來,讓兩人立刻產生一種扒掉衣服被圍觀的感覺。
“豬是不錯,不過真的不缺斤少兩嘛?來上五斤豬肚子瞧瞧~”有人吆喝着。
沒工夫臉紅了,洛少飛立刻衝依蘭洛可使了個眼色。
對方很快進入屠婦狀態,舉起彎刀,大喝一聲,如同千軍萬馬中直取對方首級般,一刀劈了下去!
豬頭落地。
圍觀羣衆被嚇成癡呆……
“這位老大爺,可是要代寫書信麼?”二皇子這邊,一切似是就順利的多了。
雖然他熬了整夜才精心完成的字與畫,一幅都沒有賣出去……但他在這街頭坐了整個上午,就在屁股即將坐穿這木頭板凳時,終於似乎上門了第一比生意。
二皇子的眼力是不錯的,這老大爺果然走了過來。
“貴麼?”老大爺是實誠人,上來就談價。
“不貴,百字才五文錢。”好歹是曾經賑災過的人物,懂得些行情,沒有衝貧困的人獅子大開口。
老大爺想了想,留了下來,“老夫要寫一封思友的信,麻煩先生了。”
“思友?”
二皇子殿下驀地愣了,神情閃過恍惚,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提筆,在紙上緩緩落下“吾友”二字,後道:“老大爺說仔細些……我好具體往下寫。”
不疑有他,老大爺點頭道:“那老頭子是我往年裡最夠意思的朋友,不過當年因爲一出誤會與我斷絕了關係,之後數十年不再曾聯繫。”
“老夫一直是想與他和好的,可是找不着機會。好不容易日前聽說他六十大壽,又打聽到下落,正決意前往拜訪拜訪……不想又突然收到他的死訓……”
老大爺說着說着,終於低低咦了一聲,因爲他已經複述了這麼多了,面前這年青人卻拿着筆,一個字都沒有寫下去。明明那筆尖在顫動着,每一次都像要落筆寫下似的,每一次卻又收回來。
“先生,我說你倒是寫啊。”老大爺催促道。
對方卻還是沒有動靜。
“喂,我說你這年青人還做不做生意了?這信寫出來,我還要趕到老頭子的墳前去祭拜的,你耽誤我時間,可別怪我不給你工錢啊!”又催促了,脾氣上來,語氣都重了不少。
“吧唧”一滴眼淚落下,打溼在密密麻麻書信中最赫然醒目的“吾友”那兩字上。
老大爺心頭咯噔一跳,想着不會吧,這就被罵哭了?
擡頭望去,結果還真是這寫書信的年青人紅了眼眶,不一會兒,甚至伏案痛哭起來。
唰唰唰,不明真相的羣衆紛紛投來目光,老大爺瞬間有種掘地三尺的感覺。暗道一聲倒黴,忙扔下五文的工錢,就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