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家的當家人玄承業看到自己終於有了兒子,喜不自勝,他高聲對外面喊道:“早就告訴你們準備的烏雞湯呢?快點給夫人拿來!”
臥房外,便有人一疊聲地答應着去取烏雞湯。
“老爺,快看看咱們的孩子!”小娟夫人神色疲憊,但依然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自己的丈夫,玄承業:“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玄承業從丫鬟手裡接過孩子,仔細地審視着:他的眉眼像極了自己,但神情又很像夫人小娟,濃密的頭髮又黑又軟,微閉的眼睛上竟然有兩道細長的彎眉,脣粉紅,麪粉白。
“這是老天賜給我玄家的寶貝,夫人,叫他天賜可好?”玄承業雙手抱着嬰兒,如同捧着稀世珍寶一般。
小娟夫人重複着玄天業的話:“天賜!老天之賜!好啊!老爺,就叫他天賜吧!”
室內,暖意融融,溫情脈脈。
室外,長白山天池傾瀉下來的橘紅色的岩漿順山流淌,所到之處,草木成灰,空氣中便多了一種燒焦的氣味。
沒有人注意到,離玄家老宅不遠處一座暗黑的山峰上,一個穿着黑色斗篷帶着斗笠的男子騎在一匹青鬃馬上久久矗立,望着玄家老宅。
“大哥,火山爆發了,咱們要早點離開這裡!”坐在另外一匹棗紅馬上的青年男子提醒道。
“我們走!”男子最後深情地看了玄家宅一眼,再不留戀,揚鞭打馬,疾馳而去。
“大哥!真的什麼都不要了嗎?”騎棗紅馬的青年高聲問道。
“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戴斗笠的男子應聲回答,雙腿一夾馬肚,那青鬃馬撐開四蹄,在逶迤的山道上竟然奔跑如飛。
兩個人的對話,便遠遠地消散在了帶着硫磺氣味的晚風中。
“他們有什麼動靜?”安撫了夫人一番的玄承業從臥房裡走出來,對守在門外的多福問道。
“沒什麼動靜,只看到他帶着一個手下在那邊山上站了很久,然後快馬離開了!”多福邁步到房門口,如是回答道。
“火山終於爆發了,不知道那些人可找到什麼東西!”玄承業像是在問多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能找到什麼?那是一批瘋子!現在都什麼年月了,‘皇帝’這種說法早就消失了幾十年了,那些人竟然想找到什麼前朝寶藏用來複闢,即便是有什麼寶藏,恐怕也在這次火山爆發中化爲灰燼了吧!”多福臉上的神色依然冷酷。
“寶藏化爲灰燼還好,錢財畢竟是身外之物。人若化爲灰燼,可就什麼都沒有了!”玄承業眯着眼,那話語裡帶着幾分寒氣。
“老爺,要不要派人去打探一下?”多福試探着問道。
“也好!你看那火山噴發的景觀,是不是非常的壯美?能把自己融入到這壯美的景緻之中,想來也是他們的福氣!”玄承業看了眼臥房的又仰頭看着遠方長白山天池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說道。
“老爺,劉老爺來訪!”一個穿着紫色衣服的小丫鬟進來稟告道。
“好!去告訴劉老爺,我馬上就來!”玄承業說完又對着臥房裡吩咐道:“都好生照看着夫人和少爺,回
頭再去拿點人蔘鹿胎膏過來,給夫人好好補補!”
又放低了聲音道:“小娟,你今晚好好安歇,明天我再過來看你跟孩子,其他的人我早就吩咐過了,不許她們過來打擾你!”
說完又仔細地聽了聽,臥房內靜悄悄的,似乎房內的人睡着了。
玄承業又向守在房外的人低聲囑咐了幾句,這才走了出去。
臥房內剛生產完的夫人杜小娟並沒有睡着,她的雙眼始終盯着襁褓中的嬰兒,臉上不自覺地綻開了一個滿意的笑。
“知琴,金蕊堂那邊知道了嗎?”感覺到玄承業已經離開了房間,杜小娟這纔對守在一旁的貼身丫鬟知琴說道。
“回稟夫人,已經讓兩個小丫頭從金蕊堂門前故意經過,談論夫人生了小少爺的事,當時如畫就站在院子裡,鐵定是已經聽到了。估計這會兒,四姨太正在砸東西呢!”知琴將嬰兒的小被子又掖了掖,這才站起身去撥動牀邊的炭盆。
裡面燒紅的炭火將屋子裡映照得格外溫暖。
因爲剛入秋,天氣並不十分寒冷,各房裡還沒有分到取暖用的白炭,唯有杜小娟所在的牡丹亭,玄承業早早就吩咐人準備了炭盆和白炭。
“夫人,老爺對您真是一百個好!不但在這個季節弄來了兩大盆正在盛開的牡丹放在房內,而且竟然還把當家玉鐲傳給了您,可見他是十分認可您的!”
杜小娟撫了下腕間通體透着亮的翡翠玉鐲:這是當初自先夫人去世後自己和姐姐都想得到的,沒想到今天終於戴在了自己的腕間。只是這其中所付出的代價,是否又太大了呢?
“老爺說只有這樣才配得上“牡丹亭”這個名字。”杜小娟強迫自己中斷了不堪回首的回憶,接過知琴的話說道。
不管自己經歷了怎樣的折磨和掙扎,現在不是已經坐在了夫人的寶座上了嗎?現在不是已經有了兒子這個強大的後盾了嗎?當初的那些記憶,都只不過是今天所得的一切的鋪墊罷了。
何況這世間的很多事,是很難單純地用對和錯,得和失的標準來衡量的。
“那是自然,想當初先夫人去世之後,這牡丹亭一直空着,後來的二姨娘進門了,老爺只是讓她住進了青蘭閣,再後來三姨娘沒少得寵,可是也只分了一個薔薇苑,尤其是四姨娘……”說到這裡,知琴的話卻打住了,她知道,夫人是最討厭有人提起四姨娘的。
想到這點,她繼續說道:“可是誰都沒有本事住進這牡丹亭,唯獨夫人您讓老爺格外青睞……”知琴的臉上帶着滿足的笑容:“夫人能有今天,真是上天有眼!”
“她這幾天如何?”夫人杜小娟沒有繼續知琴的話題,而是轉而問道。
“聽說時好時壞!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糊塗的時候就只知道傻笑,打扮,清醒的時候便會……便會……便會咒罵夫人!”知琴把自己聽到的告訴了杜小娟。
杜小娟的臉隱在暗處,看不出是喜是怒,半晌才說道:“告訴那些下人不許爲難了她,她想怎樣,儘量依着她吧。”
知琴見夫人並沒有生氣,這才說道:“夫人是最善良的人了,如果換做是了別人,指不定
趁此機會怎麼折磨她呢!”
杜小娟聽了知琴這話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心裡也不舒服,可是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的親姐姐!”
知琴微微地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
“聽說長白山到底爆發了!”杜小娟望着窗外,雖然現在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屋內的燈火和外面遠處的火光相輝映着,看上去宛若黃昏。
有丫鬟又送上來月子裡的晚餐,幾樣精緻的小菜,一鉢香噴噴的小米粥,幾顆剝了皮的雞蛋,外加一小碟子紅糖。
早有老媽子程媽媽走上前來遞上了一副銀筷子:“夫人趁熱吃些,月子裡千萬馬虎不得!”
知琴將乳母喚進來給剛出生的小少爺餵奶,這邊便安排杜小娟吃飯。
她盛了一碗小米粥,又將小碟子裡的紅糖舀了一勺放在粥裡:“夫人吃些,補氣血是很不錯的!”
杜小娟支撐着坐起來,接過粥晚吃了一些,又吃了幾口溫熱的小菜。
這時又有丫鬟捧着一個小砂鍋進來:“夫人,雞湯熬好了,老爺囑您多喝些!”
杜小娟也沒言語,又喝了小半碗雞湯。
覺得實在是膩了,便不再吃。
那些伺候的丫鬟和老媽子悄無聲息地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盤。
知琴親自服侍杜小娟淨了口,洗了手,杜小娟這纔在她的攙扶下又躺了下來。
“今晚你和如畫一起守在這屋裡吧!”杜小娟吩咐知琴道。
到現在爲止,她依然保持着最初的習慣,除了自己貼身的這四個丫鬟之外,不喜歡任何人在夜間守在自己身邊。
當然,玄承業除外。
“奴婢已經告訴如畫了,她換了衣服就會過來。這丫頭性子機靈,晚上會警醒些!”知琴回答道。
“嗯!”杜小娟點了點頭,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很快,牀上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她太累了,不止身體累,心也累,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知琴看着牀上的女主人,心裡有些安慰又有些心疼。
安排好小少爺和乳母,知琴坐在桌子前手支着下巴在那裡打盹。
“走水了!走水了!”外面忽然有人大聲地呼喊起來。
嚇得知琴激靈一下從睡夢中醒來,就連搖籃裡的小少爺也被驚醒大哭了起來。
乳母急忙將孩子抱起來輕輕地哄着。
杜小娟也醒了過來:“知琴,發生什麼事了?”
如畫早已跑出去探究竟,不一會又跑了回來。
“夫人,是金蕊堂走了水,現在,大管家正在組織那些家丁救着呢!聽說火是四姨太放的火,有人看到四姨太手裡端着燭臺狂笑着點燃了內室的帳子,帷幔……”如畫嘰嘰喳喳地說着。
杜小娟並沒有起身,依然半閉着眼睛,只是在聽到如畫說四姨太並沒有被救出來時眼皮微微地動了一下。
知琴見她沒吭聲,示意如畫不要說了,幾個人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杜小娟並沒有睡,亦沒有人看到,有一滴滴的淚從她眼裡流出來。
往事如煙……往事成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