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這麼冷的天你跑出去做什麼?”杜小娟一邊扶着霞子向屋裡走去,一邊問道,接着向霞子指了指自己帶回來的熊掌和熊皮還有熊膽:“娘,您看今天我獵到了什麼!熊膽治您的眼睛再好不過了,熊掌和熊皮回頭拿到市集上賣掉,咱們就可以過個好年了!”
杜小娟難掩興奮!
霞子只是敷衍地點了點頭,言不由衷地說道:“好好好!娘沒什麼!那什麼,你還沒吃飯吧?娘這就做飯去!”她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在極力掩飾什麼。
“娘,還是我去吧!您在炕上躺一會。”杜小娟扶着霞子躺在了火炕上,又在竈裡添上了木柴:“娘是病了嗎?”杜小娟嘴裡叨咕着,去做飯了。
霞子躺在牀上,想着白天發生的事:杜小娟剛離開不久,霞子就聽到了門外傳來了叩門的聲音:“家裡有人嗎?”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
霞子仔細辨認了一下,似乎不是自己熟悉的聲音。
“誰呀?”她打着詢問向門口走去。
這幾年隨着年齡的增長,自己的眼睛是越來越不好了,可能是因爲年輕時候坐月子正趕上杜大山被流彈打死自己哭的過多的原因。
打開虛掩的柴門,大門外不止一個人。
“請問這是杜大山的家嗎?”站在最前面一個華服婦人聲音顫抖着問道。
“是杜大山家,你是?”霞子眯了眯眼,只覺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但視線模糊,尤其是在這白晃晃的日光下。
來人沒說話,她緊緊地盯了霞子幾秒鐘,向身後跟隨的人做了一個止步的手勢,自己向屋子裡走去。
“請問你找是什麼人,找大山做啥?”霞子趕緊跟了上去。
婦人進了屋,自顧自環顧着這個清冷而簡陋的家,半晌纔開口:“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
屋裡的光線沒有外面的那麼刺眼,霞子眨了眨渾濁的眼睛,當她再次眯起眼睛的時候,終於看清了來人的長相:“你是?你是?”她一連說了幾個“你是”,顫抖的身子承受不住一樣,跌坐在火炕邊上。
婦人並沒
有上前去攙扶她,而是冷眼看着眼前滿面滄桑的女人。
“我的兒啊!”霞子忽然抱住婦人失聲痛哭起來。
沒錯,來人正是剛出生就被鹿大嫂要走的女嬰……杜大娟,現在的鹿小鹿。
霞子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個孩子,更沒有想到,她會找到這個貧寒的家。
一時之間,悲傷,痛苦,思念,感慨,不捨?種種情緒涌上心頭,霞子哭得天昏地暗。
鹿小鹿心裡不難過嗎?不激動嗎?不感慨嗎?
當然,此時,她的情緒像霞子的一樣複雜。
十七年了,自己終於見到了自己的親生母親,雖然她又老又滄桑,風燭殘年一樣,可是是她給予了自己生命,從這一點來說,自己應該感激她。
可是應該感激她嗎?十七年前,她狠心拋棄了自己,將自己送給了別人而留下了另外一個,從那時起,也便註定了今生這段母女情分被徹底割斷了,今天,自己不是爲了認親而來,而是爲了守住已經到手的幸福而來的。
分隔了十七年的母女,用眼淚宣泄着這十七年彼此未知的時光,終於,鹿小鹿最先止住了眼淚:“別哭了吧!沒見我現在生活的好好的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今天來就是想問你一句話:當初爲什麼要把我送給別人!”
“孩子,當初娘也是逼不得已,你跟小娟兩個孩子我根本養不活,何況那時候你的身體不好,娘怕?”霞子的嗓子已經哭得沙啞了,但她還是緊緊拉着鹿小鹿的手急急地辯解着。
“夠了!別說了!你以爲我會相信你今天說的話嗎?因爲我身體不好!哼!”止住淚的鹿小鹿有種梨花帶雨的美麗,可是說出的話卻是那樣的殘忍:“因爲我身體不好!你騙鬼呢!如果真的是因爲我身體不好怕我養不活,就該把我留在親孃的身邊。可是你卻把我送人了,不就是怕我拖累你嗎!”
她的臉上是嘲諷的笑。
“不是那樣的,不是你想的那樣?”霞子急切地想要解釋清楚,可是當初的一念選擇,此時怎麼解釋得清楚呢?
“
是你!是你害我被人嘲笑了這麼多年,是你讓我在別人家裡受盡了屈辱和不公這一切都是因爲你?”鹿小鹿想到從小別人的指指點點,想到了鹿家慶的冷言冷語,想到自己跟鹿子麒在那個家裡的天壤之別,她覺得這一切都是霞子將自己送人造成的,心內的憤恨漸漸地取代了初見生母時的激動和感慨。
“孩子!是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那年你爹被流彈打死了?”霞子嗚咽着絮絮述說着什麼。
“別說了!夠了!我不想知道那些!”鹿小鹿激動地打斷了霞子的話,她的目光恢復了冷冷的神情:“如果你還念及我們的母女情分,就不要破壞我的幸福!如果你真的爲我着想,如果你真的爲十七年前自己犯下的錯感覺後悔,就帶着她遠走高飛!我不想再見到你們!”
鹿小鹿的一番話徹底震驚了霞子,那一句句刀子一樣的話語,從霞子的心頭割過,只割得她鮮血淋漓,無情的炸雷在她的頭腦中翻滾:她在說什麼?她的孩子,她的寶貝,她的女兒,她在說什麼?她不是來跟自己相認的,她想讓自己和小娟離開長白山從她的生活中永遠消失?
可是爲什麼?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鹿小鹿站起身來,慢慢地在那間老舊的小屋中踱着步子:“看看我現在的生活,你就該知道我們現在不是一類人了!我怎麼可以有一個拋棄我的山民母親呢!何況你那個女兒,你偏心留下的寶貝女兒,她擋了我的幸福?”
鹿小鹿再說了什麼,霞子完全沒有聽到,她只知道自己寶貝女兒在說完了那些話之後,頭也沒回地走了出去。
霞子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人去屋空。
“大娟,大娟?”霞子跌跌撞撞地向外面追去。“不,孩子,我已經失去了你一次,我不能再失去你!”
漫漫蒼山,哪裡還有鹿小鹿的影子呢?
霞子在山路上蹣跚奔波着,不停地啞着嗓子呼喚着,但那呼喚是如此的微弱,只要山風輕輕一吹,就消失不見了。
這讓霞子覺得自己剛剛經歷的一切像個幻覺,像個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