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按照龍運王朝遺留下來的習俗，是出嫁的女兒回孃家省親的日子。
一大早霞子就把杜小娟叫了起來。
“娘！天還沒亮，起這麼早幹什麼呢？”杜小娟看了眼依然黑咕隆咚的外面說道。
窗紙上的窗花，被厚厚的晨霜覆蓋得只剩下了邊緣，外面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刻。
“小娟，快點起來收拾一下吧，娘今天要帶你去玄家，有些話娘得囑咐你幾句。”
杜小娟聽霞子說得鄭重其事，急忙披着衣服坐了起來。
再看霞子，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早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自己身旁。
“娘，您要囑咐我什麼啊？咱們爲什麼一定得去玄家？你跟玄家有什麼關係嗎？”杜小娟疑惑地問道。
霞子重重地嘆了口氣：“小娟，這事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我跟你爹是從小的鄰居，當年你外祖父家遭了難，你外公外婆撒開手都去了，我萬般無奈進了玄老夫人家給她當貼身丫頭，那時候我還小。後來玄老夫人嫁進玄家，我作爲陪嫁跟了過去，後來你爹爲了我，也進了玄家當僕人……”
霞子的眼睛因爲上火的原因，最近又不大好，她渾濁的目光裡帶着淚光，娓娓地講述着很遙遠的往事。
家破人亡、賣身爲奴、送人做妾、老爺無禮、夫人誤會、半夜逃婚、私奔深山、生下女兒、丈夫身亡……
杜小娟的眼前彷彿展開了一卷苦難的長卷，長卷中是一個孤單的女孩由幼小到長大，由女孩到婦人，由年輕到衰老……
她的眼裡噙滿了淚水，雙手不知不覺地握住了霞子因爲講述時的激動而略微顫抖的手。
“娘！都過去了！您現在有我，我會盡一切努力讓孃的晚年越來越幸福的！昨天那個宋媽媽我也見到了，我覺得她們沒安什麼好心。不然咱們不去了吧？”杜小娟安慰着霞子，試探性地建議道。
“孩子！跟着娘讓你受苦了！”霞子摸了摸杜小娟的頭悽慘地說道：“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就像那些經歷都是孃的命一樣！”
杜
小娟知道，今天這趟玄家之行無論如何都勢在必行。
“娘，您別擔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她緊了緊握着霞子的手。
“娘知道你一直是個懂事孝順的孩子，娘有幾句話要交代你，你要記好了。這第一件，今天到了玄家千萬不要莽撞，不管怎麼說，當年我都是從玄家逃出來的，孃的賣身契還在玄家手裡，歸根到底，娘是玄家的人。如果玄老夫人有什麼爲難咱們的地方，由着她去，她出了這口惡氣就會放過咱們！”
杜小娟狠狠地點了點頭。
“第二件事，娘應該早點告訴你，其實你有個孿生姐姐，當年因爲娘無法同時養活你們兩個孩子，所以找了戶好人家把她送了人，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她，記着凡事多忍讓着些，這些年娘虧欠她啊！”
如果說這第一條叮囑在杜小娟的意料之中，那麼霞子所講的第二件事則如晴天霹靂一般，震得她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娘……娘……您是說我還有個姐姐？這是真的嗎？我真的有個孿生姐姐？娘，她在哪裡，她在哪裡啊？”杜小娟一迭聲地問道。
“娘也不知道她在哪裡，但娘知道她還活着，而且生活的很好！”霞子的語氣中帶着某種說不清的情愫，像是自責，又像是欣慰。
杜小娟只覺得整個人濛濛的，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玄家。
因爲知道是一場無法拒絕的鴻門宴，所以霞子索性只帶了“四盒禮”，所謂的四盒禮，就是婦人回孃家常帶的四種點心之類的。
兩個人早早地來到了玄家宅，玄家宅門上的大紅燈籠還沒有撤下來，映得門前火紅一片。
內宅裡的人事早就起來了的，玄老夫人在宋媽媽和紅袖藍葉的伺候下慢悠悠的吃着早點。
門外有小丫頭低低地喚宋媽媽：“宋媽媽，人已經來了！”
宋媽媽衝着小丫頭擺了擺手：“沒見老夫人正吃早點嗎？晚些回吧！”
小丫頭答應着，行了禮扭身離開了。
玄老夫人早已看到了門前的這一幕：“宋媽媽，是她們來了嗎？”玄老夫人喝了口暖
胃的粥慢慢地問道。
“是！老夫人！人已經來了，就在門前候着呢！”宋媽媽低着頭說道。
玄老夫人卻不說話了，既沒說讓她們等着，更沒說讓她們進來好生招待着。
宋媽媽見玄老夫人不再開口，靜靜地安排着桌子上的早點和小菜。
“老夫人，這是兔肉茶樹菇，今早新做的，您嚐嚐味道如何？”宋媽媽將一個燃着酒精膏子的銅質小鍋推到玄老夫人面前說道。
玄老夫人夾起一塊兔肉嚐了嚐：“嗯，不錯！沒有腥羶氣，肉很鮮嫩。”
又吃可口茶樹菇：“這茶樹菇照比咱們長白山的榛蘑可就差了些！吃不太習慣！”玄老夫人評價道。
“說的是呢！咱北方人還是覺得小雞燉榛蘑最有味道。回頭我讓廚房給您好好做一鍋！”宋媽媽討好地說道。
見玄老夫人吃罷那碗粥，又吃了幾個精緻白麪的小花捲放下了筷子，宋媽媽揮了揮手，早有小丫頭託着準備好的漱口的銀盃淨手的銅盆走了過來。靜悄悄的伺候着玄老夫人漱了口，又洗乾淨了手。
早有紅袖拿過來那杆玉石嘴的菸袋，遞到了玄老夫人手裡。
藍葉用火鉗夾起一塊燃着的炭，小心翼翼地將菸袋鍋點着，玄老夫人美美地吸了一口：“飯後一袋煙，曬過活神仙！”她很享受地說道。
大概又過了半袋煙的功夫，玄老夫人才對宋媽媽說道：“宋媽媽，你去看看老爺吃完早飯了沒有，跟他說一聲，今天有貴客來訪！檢查礦上的事，就讓少爺一個人去吧。”
原來玄老夫人和玄老爺是一對多年不合的夫妻。兩個人飲食起居大多不在一起。如果不是因爲生了玄承業有功，沒準玄老爺早就休了玄老夫人。
而玄老夫人今天把霞子找到家裡來，名義上是讓她只當回孃家一樣，實際上是想報當年的羞辱之仇。
而這些，她是不會想讓自己的兒子看到的。
宋媽媽彎腰行了禮，奔玄老爺那邊去了。
玄家宅外，杜小娟和霞子搓着凍僵的手，跺着腳依然在等候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