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臨時的鎮守署內,雲翼正皺着眉頭在思考問題。雲翼是將門子弟,在軍中人脈深厚。上任幾天功夫,他就將城衛軍完全收服。通過調動、升遷、整補等一系列手段,如今六七千人馬已基本可稱雲家軍了。雲翼爲人沉穩,接職以來一直謹遵軍令,有計劃的放棄了城內大部區域及南城門,如今只是控制着東西面的數座城門及王宮一線。當然,雲府的防守他也是不會忽略的!
雲翼身前是個巨大的沙盤,沙盤中間就是王都的縮略模型。鎮守署內斥候不停進出,報告城內的實時態勢。雲翼將代表敵我軍力的各色旗幟不停拔起又插下。
從報告中可以看出,趙權軍的內部顯然出了問題。南門受攻,但接令增援者不過十之一二,絕大多數亂兵仍在不管不顧的繼續攻打權貴家宅。
“真是烏合之衆!”雲翼輕蔑的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十萬大軍,聽上去倒是誇張,但裝備既劣,如今更連基本的紀律都丟掉,在雲翼眼裡,只不過相當於一堆堆流動的人頭!
突然遍身如受芒刺,森然的寒意從心底冒出。
雲翼霍然轉身,看到雲琛身上沾血,穿着一身舊衣服正站在身後。
雲翼訝然道:“伯父來此有何見教?”
雲琛肅然道:“如今的形勢,你都知道了吧?”
雲翼點頭:“徐簡立那個賤奴爲皇,擺明了要咱們雲家好看!雲侗那廝又歸入其麾下,我雲家與之更是沒了迴旋餘地!”
“那麼你有信心擊敗徐簡,廢除韶綰的皇位,再將雲侗抓來,在祖宗靈位之前千刀萬剮?”雲琛步步緊逼!
“坦白講,有些事能做到,但牽涉太大,不好輕易下手。有些事只有試了才知!”雲翼眼現奇光,對一些事已若有所悟。
“你倒也算坦白!”雲琛大馬金馬,一擺手道,“這樣的局勢,憑你這樣的小輩確實難以應付。爲了雲家前途起見,我老人家也只好不憚辛勞,親自出馬替你收拾局面!現在你把兵符給我,再通知一下主要將領,說你突患疾病,由我代你掌軍!”
“原來如此!”雲翼啞然失笑,“伯父倒是懂得抓住時機啊!”
雲琛睨視道:“你父子行事荒謬,好沒來由的得罪了墨完父子,現在居然又想對抗徐相,這簡直就是不知死活!我若再不出馬,雲家必然毀在你等罪人之手!”
雲翼擊掌道:“真是講得義正辭嚴,簡直擲地有聲啊!就是不知你在謀殺我父親的時候,是否也是這副嘴臉?”
雲琛心中突的一跳。但他遠比墨始老辣,臉上卻是聲色未動:“果然瘋了,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看來我也只有將你制住,才能根治瘋病!”
說話聲中,他的身形無風飄動,迎面一拳打來。
雲翼怪笑道:“圖窮匕現了!好,就讓我領教伯父高招!”
兩人出手迅捷,但都起落無聲。瞬間便交換了三十多招,全是點到即止。外人看來,象是純粹家人切磋。但實際上,彼此都已出了一身細汗。他們的拳腳寸前即收,並非怕傷人,實在是還沒發力,便直覺到對手蓄勢森然,一旦擊實,必定躲不開凌厲反擊。
室內人影縱橫,兩人就象在對炫舞姿,發拳出腿、揮臂轉身無不奇巧靈動,到最後竟是舞成了兩團虛影。但起落雖疾,卻始終沒有帶起半絲風聲。這是因爲兩人都將勁力內凝,要等覷到破綻,纔會給對手石破天驚的決勝一擊!
對舞中雲翼眉頭一皺,突然揮拳重擊。凝聚了半天的勁力激迸出來,氣流激盪得室內轟轟震響。
雲琛且驚且喜,暗道:這小子果然沉不住氣了!
拳頭要擊中的剎那,雲琛將身微側。一拳中體,勁力剛剛發出,雲翼突覺拳面刺痛,驚道:“你穿了內甲!”說話聲中,他上身不動,腳下一個“連環錯步”,身子象被繩索拉動,陡然後退尺許,勢大力沉的一拳被強行從軟甲的尖刺上拔出。
雲琛一聲不哼,貼身急進,拳勢如被彈簧崩出,幻出重重虛影。
雲翼右拳鮮血淋漓,顯然在內甲的鑲刺上受傷不輕。他的後移雖快,無奈早在雲琛算計之中。雲琛就象一塊牛皮糖,緊緊貼住雲翼空門洞開的右肋,雙拳呼嘯着連環擊出。
眼看在劫難逃,雲翼突然笑道:“你上當了!”
他用一腳撐地,身形如鶴聳起,左肩高,右肩低。剎那之間,雲琛發現對手一個變形,竟將所有破綻一起補上!
雲翼的鶴形有如仙鶴傲立雲間,旁若無人的自顧低頭去梳理翎羽。雲琛的重拳莫名其妙從張開的“雙翅”下貼身掠過,而云翼的右臂卻怪異的向上勾起,化拳爲指輕輕一啄。雲琛腋下一麻,全身的勁力剎那消失!
駭然之中雲琛竭盡所能將腦袋偏了一偏。噗的一聲,卻是雲翼的身子怪異的一扭,左掌從身後劈出,重擊在雲琛左頸根部。隨即他提起的“鶴足”猛然踢出。雲琛腰間正着,身子呼的飛出數丈。
雲琛全靠功力深厚,最後關頭純用腳趾的彈力將身體騰起,順着對方出腿的力道後躍,這才勉強躲過被一腳踢穿的大劫。
砰的一聲,雲琛的後背撞上牆壁,牆上泥灰迸射。雲琛口中吐血,身子無力的委頓下來。
雲翼一不做二不休,正要躍出追殺,忽然人影一閃,有人擋到雲琛身前。
“徐簡!”雲翼仔細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氣。
“正是本相!”徐簡一臉嚴肅,戟指雲翼道,“我西雅國以孝道治天下,想不到你雲翼出身名門,竟是這種目無倫理的禽獸!”
天上掉下救星,雲琛狂喜之下,硬撐着吼道:“徐相來得正好,這雲翼狂妄悖逆目無尊長,聽不得我這伯父訓誡,竟要恃強殺人。如此逆徒,縱不殺之,也絕不可重用!”
吼聲牽動傷勢,雲琛一口氣說完,忍不住伏在地上連連嘔血。
徐簡點頭道:“很有道理。現在本相宣佈免去雲翼一切職務,所掌城衛軍交由雲琛接管!”
饒是雲翼一向持重,聽到這裡也忍不住暴發道:“徐簡,別以爲有個宰相的頭銜我就怕你!要免我的職務,且先聽聽我的拳頭答不答應!”
“這麼說,你是要用暴力抗命啦?”徐簡臉色似笑非笑。他既接納了雲侗,又立了韶綰,與雲珍父子就再難相容。所以雲翼他是必殺的。雲翼身份特殊,要是等到朱由札從山裡出來,出手的機會就不好找。所以徐簡趁亂摸入城中,想將雲翼悄悄幹掉。哪知卻看到一幕好戲。
雲琛能主動向他靠攏,這是意外之喜,徐簡當然要出面維護!
雲翼臉上青氣一閃,大喝道:“別以爲我不知你的底細。殺了你,師父只有讚賞!”
喝聲之中,他已逼近徐簡,身子象陀螺般旋動,剎那間攻出兩拳兩腳。
這種怪招聞所未聞。雲琛一見之下也很吃驚。哪知徐簡根本不予理會,只是張口喝道:“滾!”
剎那之間,徐簡身前的空氣漾起層層波紋,就象無數條無形軟鞭從空中聚起、連綿抽出,雲琛能夠清晰的看到雲翼的拳腳被逐一抽散,身上的衣服劇烈內縮,噼啪聲中,雲翼的外衣破裂,碎屑激迸,身上、臉上現出條條青紫鞭痕!
撲通一聲,卻是騰在空中旋轉發招的雲翼失掉速度,四腳朝天摔到地上,呻吟着竟是再也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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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後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