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幽幽醒轉,第一眼就看到了還沒熄滅的那堆篝火。他轉了轉頭,看到徐簡、韶綰和墨完三人正坐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吃着鹿肉。
“怎、怎麼回事?”俞飛龍只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太夠用。爲什麼會突然大蛇如潮,而且主動對自己發起攻擊?這些蛇現在又到哪裡去了?
火堆的那邊,徐簡正跟韶綰切磋。
嘶律律,嘶律律,唏~咻~唏!
他重複了一段怪異的音調,問韶綰道:“是這樣的嗎?”
韶綰點頭道:“沒錯,這段章節的意思,是隻攻擊‘移動的人形物體’。對方只要站住不動,蛇就不會主動攻擊。當然,要是能躺下來或者是曲起身子,安全性就更大了。因爲所謂‘人形物體’,對蛇而言就是兩腳站立有個圓形頭顱的形狀!”
俞飛龍心念電轉,忍不住道:“原來,驅蛇的手段是你教給他的!”
三個人一齊向這邊看來。奇怪的是三人全都坐着不動,根本沒人打算出手。韶綰點頭道:“沒錯。我的技藝還不止此。剛纔你昏迷的時間裡,我已經解開了你那三個手下的‘心靈禁錮’。他們現在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說着韶綰拍了拍手,一側的樹林裡,三個人慢慢走了出來,正是陽競、伯翼、左度三人。俞飛龍心頭大震,一躍而起道:“你們是什麼意思?”
火堆的光亮下,陽競仍是面無表情,但眼中卻有一種奇異的光彩流動。他緩緩說道:“我們的前半生,都活得渾渾噩噩。除了習武、殺人和聽你的命令行事,我的人生沒有更多內容。可現在,韶小妹卻爲我打開了靈智,讓我知道,這世界上還有許多美好的事物可以追求。所以我很抱歉,我不想再爲你辦事!”
左度、伯翼一齊點頭道:“正是如此!”
左度道:“數十年日夜不休的練武練武,打鬥打鬥,我已經深深厭倦,一想起來簡直要吐。人生於世,快樂的事物很多。無論做點什麼,都比重複這樣的日子要有意義的多!”
俞飛龍心頭冰涼,惱怒下就要出手懲戒。然而他終歸不是蠻夫。看了看火堆旁的三人,又看看樹林邊的另外三個,他暗歎一聲,將提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徐簡吃完最後一片鹿肉,丟下殘骨道:“要是按我的意思,本來就算不殺你,至少也要將你收爲家奴。但是綰兒卻說,念在你剛纔危險當前卻記得救她的情份上,最好放你一條生路。我尊重綰兒的意見,同意放你自由!現在我實話告訴你,我其實是在爲我師兄朱由札辦事。朱師兄不但學究天人,更有鬼神難測的能力。就憑石厚這樣的貨色,根本連替他提鞋都不配。咱們不妨賭上一賭,我賭石厚早已被朱師兄拿下。要是錯了,我可以替你辦一件事。要是我賭對了——”
他有意頓了一頓,俞飛龍果然追問道:“對了又如何?”
徐簡道:“要是我對了,你不如加入我們,大家一起戰天鬥地,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
剎那之間,俞飛龍微覺心動。但他仍有顧慮,很快又問道:“是我加入你們,還是大家合夥經營?”
這裡面的差別很大,要是加入,那就是人家爲主他爲輔,合營則大家都是股東,一切以股本和業績說話。
徐簡笑道:“要聚天下之英才成就大業,當然不能氣量狹隘。在這裡,我不怕擅自替師兄做個承諾:這個事業,將是咱們所有‘逆天者’共同的事業。首先要選出一個執委會,所有大事都開會議決。各執委依才能、興趣各執掌一個或幾個部門。暫時由我師兄充當盟主,享有議而不決時的最後決定權。以後再慢慢完善制度,依各人實際的能力,在職位上有所升降輪替!”
俞飛龍推算再三,覺得這已經是自己的最好選擇。徐簡數度將他制住,卻都慷然放他自由,已建立起良好的信用。最終他點頭道:“要是真如徐兄承諾的那樣,我倒不介意與閒昆仲合盟以成大業!這段時間以來,我也仔細想過,這個世界英才輩出,憑自己一個人之力是很難成就大事的!但是——”
他猛然擡頭:“對於徐兄,俞某完全信得過。只是這事畢竟不完全由你自己主導,要我入夥,我還需要貴師兄的一個親口承諾!”
徐簡笑意盈盈,正要答應,突然光影一閃,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平空坐到火堆之前。他緩緩轉身,面對俞飛龍道:“徐師弟所說的,正是我的意思。我願與俞兄結盟,一共成就一番逆天事業!”
此人出現得無聲無息,以俞飛龍之能,居然也沒發現一點預兆。俞飛龍下意識的連退數步。聽到對方如此說,俞飛龍驚喜交加,反問道:“閣下就是朱由札先生?”
白衣男子點頭道:“正是朱某!”
俞飛龍道:“那石厚石先生……”
朱由札斬截道:“已被我制住。但一時半會的還想不開,不肯加入我……咱們‘逆天而行者’共同的事業!我正要藉助俞兄及我那徐師弟之力,要將他也勸說入夥!”
俞飛龍心思大動,暗道如此一來,自己在資歷上豈非還能壓石厚一頭!他當即點頭道:“朱兄勿憂,這點小事,俞某自當效勞。要是姓石的實在不和好歹——”他獰笑一聲,“那咱們也犯不着多費脣舌!”
朱由札笑道:“能不傷和氣是最好的。多個人多份力嘛!”
事實上,他的內心絕不象表面這麼輕鬆。憑着日漸精深的氣功絕技以及後發制人優勢,他在西雅國的產糧區成功將石厚制住。石厚拿出來的好東西不少,甚至手上還掌握了一個國家,那可是組織嚴密、個人武力值極高的一個集團,要是能拿過來,朱由札將實力大增。可石厚爲人自傲,任他威逼利誘乃至使盡刑罰,愣是不爲所動。無奈之下,朱由札只能將人先扣住,想找到徐簡幫他出點損招。
他是思慮深沉之輩,在徐簡手上吃過一回大虧後,再不敢小看天下英雄,所以明明早已到場,卻偏沉住氣,在暗中仔細看完了徐簡翻盤的經過。徐簡冒認是他的師弟,併成功遊說俞飛龍入夥,這正好搔中他的癢處。所以聽到俞飛龍討要他的親口承諾,他立刻現身並及時做了應承!爲此不惜默認了徐簡的“師弟”身份。
看到師父突然現身,墨完起初嚇了一大跳。畢竟他是私下溜出,可以說是違背了朱由札對他的指令。然而朱由札卻完全沒有責怪,反倒含笑說道:“墨完,你配合徐師叔,立下的功勞不小。回頭我就傳你更進一步的功夫!”
內心裡,朱由札對擅離職守的墨完當然極爲惱火。然而此刻正是用人之時,既然他連徐簡都要大用,獨對墨完翻臉就太不聰明,這明顯是將墨完進一步往徐簡那邊推的節奏!
朱由札儘管是地球局的高幹子弟,有強大的後臺罩着。但他的性格更象一個科研人員,平時對於政治上的權術研習並不深入,手下也缺乏可用之人。所以他纔會費了大把功夫去收服培養墨完、雲翼。畢竟在任何一個權力集團裡面,上位者總得有幾個可靠的心腹,彼此的關係建立於感情和理念之上。要是純粹靠權術和利益去控制人,形勢不利的時候,很容易變生肘腋!墨完與雲翼出生在西雅國這種古典社會,尊師重道觀念遠強於外面世界的人。他們的社會關係也非常簡單,不怕多餘的變數。而這兩人裡面,墨完是文青的性格,非常理想主義,可靠性遠比功利到極端的雲翼要強。朱由札當然不希望由於自己處置不當,平白讓徐簡挖掉牆角!
一行人隨便吃了點東西,很快起身回城。除韶綰外,其餘都是武藝了得的壯男,身法輕捷、眼神犀利,借了一點星月光芒就能趕路。韶綰則由徐簡揹着下山。
一行人由朱由札領頭,俞飛龍墨完等在中間,徐簡則走在最後。韶綰伏在徐簡背上,看着前面的人已隔得較遠,她忽然俯在徐簡耳邊,輕聲道:“你是不是早料到朱由札躲在一邊?”
韶綰傳授了徐簡一種秘技,可以藉助身體的震動來交談。韶綰剛打開的技能裡面,就有一組基因能將這種通過體表傳遞的波動直接解讀出來。徐簡表面上不動聲色,暗暗用一種奇妙的頻率震動身體,對韶綰“說”道:“以我的能力,沒法確實驗證。但只要有一點可能,就要小心應付!”
韶綰嘻嘻笑道:“你這人真是奸詐!剛纔我還想跟你商量怎麼對付姓朱的,哪知每次剛提個話頭,你馬上截住,說出一大通堅貞無比又冠冕堂皇的效忠之辭來!”
徐簡嘆道:“沒法子,這世界高人輩出,象我這樣的小人物,不小心一點死得很快!”
韶綰啐道:“你這哪隻是自保,你分明是在佈一個宏大的局!依我之見,朱由札玩不過你!表面上象是你被制住,只能爲他效力。而實際上,是你藉助了他的能力爲你開路!我敢保證,一旦他被你利用玩了,你翻掌就能制他死命!”
徐簡道:“綰兒你高看我了。朱由札身具‘氣功’奇技,能夠吞吐虛空元氣,自主改造身體。每過一天,他就強大一分,到最後甚至有可能火燒不焦、水淹不死,尋掌刀劍乃至槍炮都對他無可奈何!”
韶綰想了一想,沉吟道:“氣功我還真不會!但我的記憶庫中有兩種本事。一種是吞吸生物基因,將其中有用的部分解讀出來,寫入自身的基因庫裡。另一種則是改造身體,到了一定程度,甚至能夠吞噬星空,自由轉化物質和能量。到那個地步,我想朱由札的氣功再強,也難保必勝吧!”
徐簡只覺喜從天降,他顫聲道:“吞噬大法?你、你能傳給我這種奇術?”
韶綰肯定道:“當然!”
徐簡只覺整個人都被狂喜淹沒!當初遇上虞少南,以領取高危任務爲代價,虞少南才勉爲其難傳了幾樣技能,將之改造成半吊子的“丙一點五級”生化超人。現在安安全全的就能學到吞噬大法,徐簡怎能不欣喜如狂!但他仍有點疑惑,立刻問道:“爲什麼選我?朱由札豈非更好的合作對象?”
象韶綰這樣的奇人,傳承了莫名其妙的海量信息及奇技異能,必定身具任務!儘管她沒有說,但這種事是用屁股也能猜想出來的。傳承這些信息及能力給她的人,總不至於閒到沒事做,純粹就爲發幾個彩票大獎給普羅大衆吧!
韶綰也知象徐簡這樣的人,要是不解釋清楚,他不可能貿然接受這種好意。她笑着解釋道:“本來我還在猶豫,但就是你剛纔的表現,讓我決定選你!坦白跟你說,我開啓了血脈傳承的同時,也承接了重任,必須要爲傳藝者完成改天換地的一大理想!朱由札的能力雖然稍高於你,但對這件任務來說還不夠看。你的智慧遠勝之!”
徐簡沉着道:“綰兒你高看我了吧!我雖然是個莫名其妙的穿越者,在‘上輩子’也讀過大學,但基本是混畢業的。理科知識勉強相當於大一程度。朱由札的才學只有勝我十倍!所謂智慧遠勝,實在言過其實!”
韶綰道:“學識歸學識,智慧是智慧。在我的詞典裡,所謂智慧,指的是操控人心、駕馭社會規則。以我之見,在這方面你遠勝朱由札!”
徐簡恍然道:“我明白了。朱由札善做事,我善做人。朱由札善建設,而我善破壞。朱由札邏輯嚴密、做事條理分明,而我做事天馬行空,完全沒有規則,正所謂無招勝有招是也!”
韶綰贊同道:“正是如此!所以歸根結底,朱由札只能做個守者成,你纔是能開創新局的人物!”
徐簡大感振奮,笑道:“知我者,綰兒小妹也!既然如此,你的吞噬大法我接受了。而我的回報,就是將你推上一統寰球的女皇寶座!”
韶綰抿嘴笑道:“這麼大方?我還以爲你想承諾封我做皇后呢!”
徐簡不在意道:“很多人以爲我精於權術,必然熱衷於權勢。其實對我而言,努力往上爬只是不想被人踩住。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我本心而言,權力不是不要,但這東西,玩過也就罷了。人生能追求的東西有很多,庸俗一點如醇酒美人,高雅一點如音樂藝術。燒包一點可以是狂踩天下、見人打臉,恬退一點可以是人淡如菊笑傲紅塵!只有什麼都玩一遍,才能叫做不枉此生啊!要是做了皇帝,整天關起門圈圈叉叉,又或者天天開會研究殺人,人生豈非無聊透頂?
所以要是能幫女士奪得天下,你這皇帝借我做個一年半載的我倒挺樂意,時間長了肯定受不了。有許多好玩的東西,只有肯退一步的人才能玩到。比方說,試試做皇帝的老公,這就比做皇帝有趣多了。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就是執着較少,講究做人的‘趣味性’!”
這番話令韶綰眼中發亮,讚歎道:“你這個人啊,還真是有那麼一點點……怎麼說呢,算是‘脫離低級趣味’的萌芽吧!”
“才一點點那麼少?”徐簡不滿道,“正所謂‘不俗即仙骨,多情乃我心’,我自己感覺至少我的上半身已經完全脫離低級趣味了呢!”
韶綰愣了一愣,突然俯在徐簡肩上狂笑起來。突兀的笑聲打破寂靜,數只夜梟怪叫着從頂上掠過。前頭的幾人也好奇的回過頭來。徐簡擺手道:“沒事,講了個笑話而已!”
韶綰笑得氣都喘不過來,她一邊笑,一邊不停的用手去捶徐簡的肩膀。徐簡暗道:從這個反應足以看出,此妞已熟,可以下手無疑了!等她稍稍平靜,徐簡正要換個有品些的笑話以做調劑,突然之間頸側的大動脈如被針刺。徐簡大駭之下,正要將韶綰拋開,總算腦子裡靈光一閃,及時反應了過來。他竭力忍住疼痛,以“心眼”內視,關注體內變化。
夜色之中,掩蓋了許多秘密。要是有人能看清細節,則會發現韶綰象個吸血女鬼,正狠狠的一口咬在徐簡頸上。她的舌頭上莫名的生出尖刺,一縷體液從她體內無聲的注入徐簡血管之中。所至之處劇痛徹骨。徐簡再也邁不開腳步,整個人象中了定身法似的被定在地上。
正當徐簡的大半身都已麻木之時,突然尾椎那裡如被鑿穿,一條小蟲似的東西奮身一躍,便從那兒衝入脊髓的海洋之中。徐簡正在驚駭,便發覺從此處起,疼痛突然消失,小蟲遊動之際,暖洋洋、麻酥酥,有一種說不出的快美之感。
不知過了多久,小蟲已遊遍整條脊椎,突然咻的一聲,象一條五彩金龍躍入腦海之中,從此消失不見!
而徐簡的眼前,突然現出一塊奇妙的光幕,許多圖像、符號、數字在上面跳躍生成。他正打算向韶綰詢問意義,腦子裡卻象打開一個奇妙的關竅,莫名的就能夠自己讀懂。徐簡又是好奇,又是振奮,一一解讀之下,發現這是整個身體的一個控制菜單。上面顯示出身體各部分的實時狀況,以及與之功能相應的基因組合。所有基因裡面,哪些打開,哪些關閉,哪些正常運轉,哪些有所窒礙,無不深入到分子層面的細節。
徐簡心念一動,打開了控制鬍鬚生長的一組基因。突然之間,頦下一陣發癢,鬍子嗖嗖的長出了一寸多長。同時光幕上同步顯示出儲備的蛋白、核酸等組分消耗了多少,動用的是哪個儲備單元的材料。
徐簡惡趣味起來,又發動了一個指令。隨着儲備物資的迅速消耗,徐簡清晰的覺察到,深藏不露的小兄弟猛然啓動“二次發育”,平空刷刷的長了半寸,粗了一圈。
“世界,我來了!”徐簡得意非凡,忍不住仰天狂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