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清自恃神通蓋世,用神力反覆觀察,都沒發覺龍袍有什麼不妥。況且不覺中又被徐簡用話給繞進去。要是不敢試穿,反倒顯得自己沒有君臨天下的氣度。所以他在拍死陳承瑢後,毫不猶豫的便披上龍袍。對鏡一照,楊秀清相當滿意。
徐簡在楊秀清麾下多時,楊秀清早知他在服飾上品味甚高。太平天國定都後,各種服飾、器物乃至建築風格,一直都由徐簡親自設計或者審定。比如在朝服上面,各種仿古風格又加了現代元素的深衣式套裝流條流暢、莊重大氣,即使外行如楊秀清、洪秀全,看了之後都是相當滿意。
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天國能讓儒生歸心,讓天京城的百姓敬服,這美輪美奐的“漢家服飾”倒要佔了七成以上的比重。一些迂腐的老儒在看了徐簡所編撰的宣傳冊,又親眼目睹了漢家衣冠之美后,個個痛哭流涕,毫不猶豫便剪了起初寧願殺頭都不肯割掉的那條豬尾巴。
實在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徐簡在宣傳的冊子上,用大量精緻圖案,詳述了滿清的服飾與中華服飾之差異,又細細講解了通古斯人從金錢鼠尾到半個腦袋的大辮子之演變過程。然後以圖形和實物,無可辯駁的演繹了何謂“有服飾之美謂之華”。看完之後,由不得這些聖人門徒不對這些掛羊頭賣狗肉,又不知一個“醜”字怎麼寫的韃子深惡痛絕。
今天的這件龍袍,一看即知出自徐簡的親手設計。它巧妙的將動與靜、智與仁,莊重與華美、簡潔與繁複等相反相成的元素融合得天衣無縫。即令楊秀清這樣的土豹子,也能直觀的發覺穿上之後,整個人頓時有了一種飄逸的仙氣和別樣的威嚴。而他那黑黃的肌膚、瘦削的外形,也被龍袍給巧妙修飾出了一種異樣之美。總之一句話,這件龍袍,一眼即可看出完完全全是爲楊秀清量身定製的!
楊秀清雖然不是自戀的僞娘,然而對於“美”這種東西當然也不會有無端的仇視。所以一穿上之後,楊秀清即愛不釋手,再不捨得將之脫下。
他反覆的欣賞了半天,這才轉過頭來,非常滿意的對徐簡道:“江寧侯,朕對這套龍袍非常滿意。這個金冠也很別緻。普通人戴可能重了些。對朕卻不是什麼問題。要是份量不足,朕可能反倒不高興了!”
心情大好之下,楊秀清難得的開了一個玩笑。然而徐簡卻是臉色慘白,樣子非常的難看。他勉強一笑道:“殿下過獎。臣乃殿下一手簡拔,可以說所有權勢富貴皆拜殿下所賜,忠於殿下乃爲人臣子之本份!”
楊秀清不虞有他,說道:“你的功勞很大,才學也很不凡。所以只要你忠誠於朕、忠誠於天國,就什麼都不用擔心。朕已經決定了。大丞相一職由你繼續擔任,但大都督府我打算交由秦日綱和蒙得恩共同執掌。你的副都督頭銜取消。但徵夷大將軍、都督海外諸軍事倒是可以保留。你新奪佔的倭人島嶼,一概都用於擴大你的封國。要是你能奪下整個倭國,朕就將整個倭國都賜封給你。另外——”
他頓了一頓,等徐簡全神貫注,這才語聲沉凝的說道:“江寧侯乃天父之孫,當然也是我天家血裔。以你治國、理財、拓地再加最近這條擁立之功,朕特許你晉爵爲王,國號大寧,世襲無替與國同休!”
聽到封王的喜訊,徐簡卻是愣了片刻,然後才象是猛醒過來,立刻下跪行禮道:“臣徐簡叩謝陛下聖恩!”
楊秀清卻是有些狐疑,奇怪的問道:“爲什麼寧王突然間心緒紛亂。偏偏卻又在努力壓抑,不讓念頭完全展開?”
徐簡滿頭是汗,強笑道:“臣的舊傷發作,以致心緒煩亂。在陛下當面,又不敢亂起齷齪心思,所以強自壓抑,倒讓陛下掛念,萬望恕罪!”
這個解釋倒也能通。楊秀清原本疾病纏身,知道當病痛發作時,人不但心緒繁亂,往往還會不由自主的產生種種惡念。徐簡生怕自己誤會,強自壓抑念頭倒也情有可原。
楊秀清當即上前一步,伸手貼住了徐簡的後背。剎那之間徐簡身子微微一震,整個人的肌肉完全繃緊。然而十分之一秒內,他的肌肉便已經完全放鬆下來。隨即一道沛然之力傳入他的身體,迅速流遍周身。轉瞬之間,徐簡便覺百骸貫串、血脈通和,慘白的臉色也轉爲紅潤。
閉目仔細感覺了一下,徐簡發現自己不但病痛全消,而且精力瀰漫,似乎體質陡然改善了許多。他驚喜交加,立刻再次叩謝。楊秀清微笑擺手道:“你我都是天之子孫,以後在私見時敘家人禮便可,不必動輒行此大禮!”
徐簡本不是拘泥的人,當即痛快的答應了。起身之後,徐簡道:“臣打算去正殿看看大典的排練情況。假如衆臣都已初步熟悉禮儀程序,臣打算儘早開啓一個預演。按臣的想法,陛下的登基大典是要開放給中外臣民觀禮的,所以不可有一絲差錯,臣打算督促所有羣臣,連夜試演直至純熟無比!”
楊秀清想了想,說道:“你去吧。不過禮儀這種東西,也不必弄得太過繁複!”
徐簡恭敬的答應了。他面對楊秀清長揖到地,然後一直退行到門邊,這才起身開門而去。
楊秀清總覺得徐簡的一系列動作都有些怪。然而以他的窺心之能都沒發現不妥,他也就懶得多想。他又欣賞了一下自己身着龍袍金冠的風姿,正要摘下那頂金冠。突然之間,一種針刺似的痛楚從兩邊太陽穴直貫入腦髓。
猝不及防之下,楊秀清不由痛呼出聲。隨即他驚駭的發現,整個身體裡面都似乎有無數極微細的顆粒被某種力量引動,以致於連沛然莫御的神力都有一種失控之感。
糟糕,莫非是那陰魂不散的虞少南又開始作怪?楊秀清無比震恐,當即即全力運功要將反撲的虞少南“殘體”壓住。事實上,徐簡究竟用了什麼辦法助他脫困,楊秀清一直沒有搞懂。有心細問吧,一來怕丟了面子,二來也還沒找到閒暇。所以此刻一發覺虞少南又在體內作怪,他立刻拋開一切,要以獅子搏兔之力徹底掃蕩之!
還好,虞少南似乎已經元氣大傷,只剩下了一點孤魂殘魄。才花了半個時辰的功夫,那些惡毒的極微顆粒就被一一捕捉。最終楊秀清用神力將之裹成一團,以三昧真火徹底焚燒後,從右手中指指尖給全部逼了出來。
看着地上那一小堆泛着黑亮金屬光澤的殘灰,楊秀清後怕之餘,又覺一陣神清氣爽。看起來,虞少南這個折磨了自己接近一年的冤家對頭已經魂飛魄散,再也產生不了一絲危害。從今往後,八荒**,豈不唯我獨尊?
想到得意處,楊秀清不由大笑起來。隨即他又想到一事,立刻呼入內侍道:“傳寧王……就是江寧侯速來晉見,朕要問清楚,當初的天罡三十六將還剩餘多少!”
內侍出去後久久沒有回來。楊秀清心急之下,又派了幾人前去催促。哪知還是泥牛入海。楊秀清心知不妙,立刻閃身出殿。來到金龍殿上,卻見羣臣早已消散一空。楊秀清又驚又怒,正要親赴江寧侯府看個究竟,突然之間,四下火頭亂起。楊秀清立刻飛身上了殿頂。
展眼看去,但見在蒼茫的暮色中,一羣羣人服色整齊、手執兵刃,正以密集隊形有如潮水一般向着天王府涌來。楊秀清還在奇怪,卻聽有人大聲吼道:“天王有遺命,說那東王已經被魔鬼撒旦污染其心肺,又學了一身外道邪術,有驅鬼役魔之能。他鬼迷心竅,出手殺了天王與長公主,又重傷了江寧侯,如今變本加厲,還要屠盡天京城百萬軍民,用活人心肝強化他的魔功,將這座光明之城轉變成伏屍百萬的魔鬼之窟。所以天王遺詔,讓所有天國臣民奮起一擊。即令被殺,那也能升入天堂。要是僥倖能殺了東王,沾其一滴血,人即刀槍不入萬夫莫敵。吃其一塊肉,人即長生不死。若能服其肝,即能夜視透視;食其心,即具窺心之術……總之有魔無我,有我無魔,以天父的名義,大夥一起上啊!”
此人嗓門極大,語速又快,長篇大論只一會兒功夫就已講完,而且字字清晰入耳。四下的所有人不但組織嚴密,而且顯然早已被反覆灌輸過相關的內容。所以不論聽清的還是沒聽清,人人精神振奮,悍不畏死的從四面涌上。礙事的宮牆被早有準備的大軍用器械三兩下即打開道道缺口,即象蟻羣又如潮水的大軍朝着金龍殿呼嘯而來。那場面,只看一眼即能令人震駭無比。
楊秀清只覺一股戾氣從腳底心沖天而起。他的兩隻手都不由自主的狂抖起來。本來以他之能,要是不想理會這些愚民,不論是隱身也好,直接遁走也罷,這些人都根本奈何不了他一根寒毛。然而聽了這番戰前動員辭,楊秀清在狂怒之餘,立刻下定決心要給這些無知狂徒一個深刻的教訓。
在急速沉降的夜色之下,楊秀清卓立金龍殿的殿頂,仰天大吼道:“逆我者,死!”
如蓋的暮色之中,一道粗如水桶的電光從九天上暴打下來,準確無比的將大發厥詞的那個混帳擊成飛灰。隨即楊秀清一躍而下,身在空中,雙掌之中已經發出千丈雷霆、萬道風暴,對着不知死活的蟻羣狂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