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驚魂甫定,這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男子的懷裡。她忙掙了下來,並致以謝意。那個男子年紀很輕,姿態瀟灑的揚眉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我輩俠義道的本色。小姐無須多禮。”
話音未落,卻見枝頭的伊萬飄身落下,兩手一張,兩團血肉模糊的鳥屍掉下地來。小晴驚呼一聲,變色罵道:“你這個蠻人,你賠我的鳥兒。”
伊萬聳肩道:“這怎能怪我。要不是你用暗器打我,逼我倉促發力,我也不會捏死你的寵物。閒話少說。你輸了,快讓手下交出東西。”
小晴臉色陡變,這纔想起對手功力遠超自己,局面已不在自己控制中。正倉皇籌劃,一旁的男子輕笑一聲,上前對伊萬說道:“恃強凌弱,這可不是騎士所爲啊。”
伊萬皺眉道:“你也想來插一手不成?”
男子搖頭道:“我怎會貪圖這點東西。只是見不得他人巧取豪奪。不被我看到還好,我若見到,必施援手。”
伊萬嗤笑道:“大家都是搶,憑什麼她搶就沒事,我搶就成了巧取豪奪?是不是看人家青春美貌,令你心癢難搔?”
男子臉色一沉道:“是又如何?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就是看她長得漂亮,所以選擇幫她,你又能如何?”
這種坦白倒令伊萬愣了一下,隨即翹起拇指讚道:“好!我欣賞坦白的人。既然這麼說,便請閣下賜教兩招。”
男子也不多話,一揚手道:“請!”
瞬息之間,兩大高手凝神聚氣,凌厲的氣場令林中生物皆受感應,紛紛四散躲避。一旁的小晴也抵受不住宛如無形有質的殺氣,只得步步後退。剛退出兩三丈,耳邊忽聽一人說道:“如果想救活你那兩隻鳥,就按我說的去做。”
這個聲音既熟悉又古怪,似乎是有人附在耳邊說的。但小晴轉頭四顧,身旁卻根本無人。正驚駭間,那聲音又道:“別東張西望浪費時間,要救你的寵物就趕快。呆會兒一打起來,你的鳥兒就屍骨無存了。”
小晴心中砰的一跳,驚喜得幾乎要窒息。果然是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個人,盧權盧天師!但她一向自制力極強,狂喜中仍能穩住,當即照盧權的吩咐,從一旁的樹上折了幾根粗枝,隨即又搬了一塊十來斤重的山石,縱身躍到兩人身旁的一株樹上。
耳邊只聽盧權說道:“你取兩人連線的黃金分割點,注意取點是偏向伊萬一側,然後向旁取垂線,從伊萬站位點偏左15度拉一條輔助線,在兩線交點……哦,還是算了。估計你也弄不明白這些,光靠目測也得不出精確點位。還是由我標出這個點,我指令一下,你就出手。”
盧權在暗中指點,小晴已做好隨時干擾兩人的準備。但場內兩人卻對她的舉動毫不在意。他們的全部神志已凝集在對手身上。
兩人全都垂手低眉,渾身上下紋絲不動,但無形無相的真氣早已充盈揮灑,在身週數丈形成一個圈子。一片樹葉悄然飄落,離地還有丈許,突然莫名粉碎。粉塵四散飛出,在空中標出兩人氣圈的外廓。
說時遲那時快,小晴聽盧權急呼道:“出手!”
嗖的一聲,一粒小石子不緊不慢的飛來,侵入兩人氣圈後,石子被氣勁侵削而發出微光,有如隕石飛墜般在兩人中間做出標記。小晴立刻對準此點將山石擲出。她的氣功雖然不成氣候,但出手之勁力與準頭卻可媲美一流高手。石頭脫手,小晴反手取過樹枝,相隔數尺先後拋下。
兩大高手身體雖然未動,勁力卻早已牽引糾纏,如海浪般上下翻卷,隨時覓隙進擊。但對手未露破綻之前,誰都不敢大舉發動。兩人就如演練太極推手,緩緩旋動氣勁。這種氣勁雖無形相,但盧權以他的超常視覺,卻可清晰感知它的邊界。他閉目凝神看去,發現圓球般的氣勁罩住兩人,如太極圖裡相生相剋的陰陽魚般糾纏推輓。不但侵入其中的物品無不粉碎,就連地下數尺的昆蟲蚯蚓也紛紛逃避。但兩人身旁尺許偏如颶風眼般平靜。那兩隻小鳥的屍身便靜悄悄的躺在伊萬腳邊,絲毫未被氣勁波及。
隨着山石落下,這種平和的對峙卻被打破。兩人以氣勁交戰,發力原本飄逸清靈,根本沒有以死相拼的打算。哪知小晴的石頭平空飛至,正好砸在伊萬氣勁的“眼”上。此處是他的氣勁前後相接的轉換點。一被侵襲,伊萬不假思索的運氣反撲。勁力一發,山石在空中粉碎。碎屑凝成一團“塵雨”,呼嘯着撲向對手。但發力稍有輕重,氣勁已無法在身周渾凝成無暇無隙的圓球,對面的清雅男子立時抓住,從伊萬右側發力進襲。小晴拋出的樹枝恰在此時落下,被氣勁一摧,樹枝平空加速,帶着厲嘯射向伊萬面門。
伊萬大驚之下,勁力急吞急吐,身周的空虛處立時佈滿氣勁,凌厲外鑠。腳邊的鳥屍突然飄浮起來。而他外圈的氣牆卻扭曲捲縮。高速飛射的“樹箭”突如陷入泥淖,速度急劇下降。等飛到伊萬身前,已慢到如同龜爬。伊萬兩指輕伸將之摘下。此時石雨也已打及清雅男子身前。那人借伊萬勁力內縮的空當,正想收力躲避,小晴的第二枝樹箭卻在此時落下。大凡一流高手,對外物侵入的感應已達自然而然之境界。所謂“一羽不能加,一蠅不能落”。何況是這麼一根樹枝。清雅男子一覺不對,勁力下意識的改收爲放,第二枝樹箭又被催發,激射伊萬左肩。
但這麼一延誤,躲避時機已過。清雅男子只得氣凝周身,硬捱了這一下。蓬的一聲,男子周身衣服全被打爛,變成滿是洞眼的“丐幫制服”。雖未受傷,但那種羞辱卻令他勃然大怒。他當即再次催力,凌虛一掌,掌力如排山倒海般猛撲而至。
那邊伊萬也是狼狽不堪。剛剛盡全力化解一石一箭兩大意外。第二箭卻又全速飛至。無奈之下,伊萬長長的吐了口氣,身子突然飛速後射,周身氣勁卻陡然急縮,凝在身前聚成一面無形“氣盾”。飄在空中的鳥屍被勁力推動,嗖的一聲激射斜飛。盧權遙遙招手,空中如有無形絲線牽引,鳥屍橫掠數丈,落入盧權掌中。
再看場內。伊萬的無形氣盾本已擋住樹箭,但是清雅男子的掌力隨後而至,正正擊在箭尾。“箭”外的一層樹皮突然剝落,內核被氣勁灌注,如鋼鑽般硬是鑽穿氣盾,凌厲的暴射而前,擊穿伊萬左肩。
伊萬也惱怒交加,大喝道:“姓楚的小子,老子是幫你演戲,不是來當你的沙袋向娘們賣弄。不給點教訓,你還當咱們羅剎騎士是好惹的!”
一邊說着,他一邊急運內力,疾風暴雨般攻出了七八十招。清雅男子至此也已發現不對,但面對伊萬暴怒下的全力攻擊,他也無暇出言分辯,只得一一接下攻勢。打算等伊萬頭腦冷靜下來再做解釋。
那邊盧權接過鳥屍,隨即便飛掠上前,將小晴帶到林子的另一側,遠遠離開兩人的戰鬥圈子。這時他才現出身形,微笑問道:“你怎麼會出莊的?”
小晴一生的追求,便是修成莊內諸高手般的能力,以之縱橫江湖,快意人生。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各路高手個個都象不近女色的高僧,對她的曲意奉承全不領會。即使那個外示好色的溫八叉,對她也從不招惹。她本以爲此生已無指望。常人未見識過寶山,庸碌一輩子倒也不會如何失望。可她是見過世面的,既知世上有這種逍遙縱橫的能力,自己卻睹寶山而空回,如何能不令她沮喪欲死?
哪知天從人願,這個突如其來的高人盧權居然接納了她,還承諾授予她開啓聖域的鑰匙。他隨手附贈的小禮物,果然令她眼界大開,陡然具備準龍族的實力。可惜他突然失蹤,聽說是被山莊的大對頭抓去,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小晴傷心得簡直如喪考妣。時隔半日,卻在此處見到他好生生的活着,而且談笑間便指點他連傷兩大高手。小晴之心花怒放,那也無須多言。
小晴嬌媚的橫了他一眼,嗔道:“還不是都怪你。弄得人家在莊內無法存身。那個秦歌管得太寬,昨夜莊裡發生那麼多大事,他偏有閒心記掛到人家的一點私隱,說我已非處子,不能留在女媧宮內。蕭洋也支持他,莊主只得打發我出莊,替她管理大風山那塊地盤。正好大風幫來到這裡爭地盤,我就一路追過來了。”
盧權頓時恍然。他問道:“大風山是蘇姑娘的私產嗎?”
小晴點頭道:“是啊。大風山的頭領是所謂‘風山四義’,除了佔山爲王,還走私、經商、贖賣軍火,非常有錢。秦歌本打算吞下這個山頭,但徐先生反對,就將整個幫派劃爲莊主的私產。現在大風幫奉戴莊主爲‘天后’,我是她的全權代表,現任幫內‘風雷使’,幫主以下全都歸我調遣。江湖人稱‘千面魔女’的赫連雪晴,那就是本姑娘我了。”
盧權訝然道:“你姓赫連?原來是匈奴王室之後,倒是失敬了。”
赫連雪晴得意道:“那也不用客氣。反正大夏滅國都那麼久了,當初也就是鳥蛋大那麼一個國家,說起來也沒什麼光彩的。日後我要建一個比大夏大十倍的國家,自立稱王,那才能叫恢復我匈奴先輩的榮耀。”
盧權失笑道:“不錯不錯,很有志氣。只不知道到那一天,赫連姑娘會不會給我一個王夫的位置坐坐。而且你又將把蘇縵姑娘擺到何處?”
赫連雪晴瞪大眼睛道:“開什麼玩笑。等山莊奪取天下,分封建國,莊主自然就做天王,諸侯的位子難道少得了你?到時我那一國當然附在你的地盤上。這是徐先生早就定好的建國方略,難道你不知道?”
盧權砰然心動。徐老頭真有如此想法?要是如此,似乎回山莊跟他一起幹也很不錯嘛。但這念頭一轉即逝。盧權續問道:“你從莊裡出來的時候,有沒聽說莊裡對天機堡的處置意見?”
赫連雪晴還沒回答,盧權耳邊忽然聽到林子外側的幾絲異響。他遽然一驚,想到林中接連弄出這麼多響動,林外居然無人進來一探究竟,顯然不對。他當即對赫連雪晴道:“你快讓手下去取東西,你自己留在這兒,監視伊萬等人。我去去就回。”
一邊說着,他的身子已經陡然拔起,悄然向林子邊緣摸去。
接近東南方的林地間隙,前面忽有腳步聲傳來。隨即聽得一人說道:“大風幫許多人鑽進林子,到這時候還不出來,一定有鬼。咱們進去搜搜。有便宜可不能讓他們全佔了去。”
一人答道:“是啊。剛纔林子裡似乎傳出幾聲巨響,他們一定在鼓搗什麼。”
另一人道:“難道在挖寶藏?”
一個同伴大笑道:“這故事很好笑誒。天機堡難道會把財寶埋在林子裡?”
衆人一陣鬨笑。有人道:“好象是在伐木。難道是看這兒不錯,準備在林中建房、開荒,長住下去了?”
正說笑,一人突然驚呼道:“什麼人……”
話聲突然停寂。隨即砰砰連聲,似乎是屍體倒地的聲響。盧權大奇,正要加速上前窺探,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右耳中一道細如蚊絲的聲音說道:“謹慎。這是‘十二圓桌騎士’中的高手。”
盧權心中大震。以自己如今的功力見識,居然被人侵到身邊而不知。但他臉上不動聲色,從容轉身道:“陸兄也到了。看來莊內對此堡是勢在必得了。”
他定神一看,身後一丈開外的樹梢上,顧飛熊的義弟,“江左飛龍”陸騰霄正足點輕枝,一飄一晃的在朝他微笑。
陸騰霄點頭道:“昨夜莊內損失慘重、混亂不堪,天明檢點,才知盧兄被那個女魔頭的弟子擄去,我們都在爲你擔心。徐先生派了三路人馬搜尋。在下也是憂心如焚,只是另有任務,幫不上忙。哪知卻在這兒見到盧兄,真是可喜可賀。”
盧權心知這是在詢問他的脫身經歷。當下他故意臉上一紅,嘆息說道:“學藝不精,真是慚愧。幸好在下也些雞鳴狗盜的脫身之技。趁其不備幸運逃出。有勞陸兄等掛念。”
陸騰霄道:“沒事就好。山莊已通過決議,全面對外發動。這回咱們要跟那魔女大幹一場。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看盧兄不如加入我這一組,助我解決天機堡的問題。”
盧權念頭急轉,一邊卻點頭道:“沒問題。只是剛纔陸兄讓我隱藏身形,說要防備十二圓桌騎士中的高手,這知這圓桌騎士是何來歷?”
陸騰霄嘆道:“說來話長。簡單的說,當今江湖上有三大勢力。其中最強的兩派即是咱們山莊與南邊那個女魔頭。其餘都是一些小勢力派別,根本無法與兩強抗衡。但後來有幾個強者出現,挑頭組織了一個聯盟,叫做‘第三條道路’。這圓桌騎士,即是‘第三條道路’最核心的力量。”
盧權大感興趣道:“原來如此。只不知圓桌騎士的實力與你我相較如何?”
陸騰霄皺眉道:“一對一而言,最強者勉強可與我大哥顧飛熊抗衡,其餘也就與你我在伯仲之間。但我剛纔探了探,發現他們全都聚集到了這裡。而且他們的老大楚名錚也來了,還帶來兩支西戎僱傭軍,分別是‘恐怖’伊萬的‘羅剎騎士團’和‘鐵錘’查理的‘條頓騎士團’。憑你我兩人加大風山的人馬已經無法對付,我要急趕回去求援。盧兄先替我頂一頂,你只要拖延住時間,破壞他們的行動即可。我去也。”
話剛說完,陸騰霄便突然消隱。盧權這才知道,原來這傢伙叫住他並無好意,根本就是拿自己當替死鬼在這兒頂缸。他卻搶了“呼叫救援”的美差趁機脫身。
這些且不計較,聽陸騰霄那麼一說,盧權頓覺點頭皮發麻。剛纔跟伊萬在演戲的那個姓楚的應該就是楚名錚了。自己沒弄清他的背景,二話不說就整了他一番,要是他回過味來,那豈不就是江湖上俗話所說的:
老大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盧權一想到這裡,當即飛腿就跑,一邊呼叫獨善道:“情況不妙,風緊,扯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