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

許悠快臨盆的時候,家裡又發生了一件事兒,黎雪迷上了見網友——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動不動就跑出去見網友,於是只好把兒子丟在外婆家吃飯。

豆豆是從小被寵大的,自然很不上規矩;今天把碗打了,明天抓幾條毛蟲回家,搞得雞飛狗跳。黎老爺子說過黎雪幾回,她回得也可憐巴巴:“爸,媽,你們總不忍心女兒一個人過一輩子吧,我已經在這邊找到工作了,下面不過想擴大點生活圈子,找個人依靠啊……”

黎雪的工作是營業員,兩班倒,白班下班就去網吧泡,上晚班就更沒時間照顧豆豆。於是豆豆白天上學,放學就到許悠這裡來吃飯,然後等很晚了,如果黎雪還不來接,就和金華他們一起睡。

家裡憑空又多了個人,許悠自然是不習慣的;當然,說是住兩個月就嫁人的黎霜,仍然沒動靜——李文龍沒有一點想結婚的意思;好在黎霜的工作又比較清閒,自然下班就多粘着李文龍,生怕到手的金龜跟人跑了,於是不怎麼在家。

因爲快臨盆了,許悠請了產假在家裡休息,天天面對老人和孩子的日子,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種煎熬。

婆婆和親媽,終究是大不一樣。這一天,許悠突然想吃蝦,自己行動不方便,於是早上金華出門買菜前就特意說了聲:“媽,今天買點大蝦回來煮煮。”金華應了一聲便出了門,到了菜場,琢磨來琢磨去,還是買了小米蝦——一個蝦子不過半個硬幣大小的那種。

菜上了桌,許悠見到是小蝦就皺了眉,仔細想了想,許悠覺得是不是自己早上沒說清楚,所以婆婆買錯了,便沒吱聲,繼續扒起了飯。

誰知道下午,黎雪興沖沖地來了,金華見女兒回來自然高興得合不攏嘴,趕忙問道:“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媽,我也好幾天沒來看你們了,想着豆豆天天來吃飯,今天就我來下廚吧!”黎雪一邊說,一邊揚了揚手裡的塑料袋:“我買了條魚,我來做。”

“哎,不要你做不要你做,我在家天天伺候他們,你難得回來你歇歇,上班站着累。”到底還是心疼女兒,金華接過女兒手裡的袋子,就把黎雪往廚房外面推。客廳裡的許悠聽見了,心裡很不舒服地“咯噔”了一下,婆婆高八度的聲音似乎還在耳朵邊上繞“我天天伺候他們……”

“那我先看會電視哦!”黎雪見不要她做事,樂的輕鬆,往沙發上一坐,和許悠一起看起了電視。黎雪見氣氛有些冷,便開了口:“小許啊,你是不是喜歡吃酸的啊?我生豆豆的時候就喜歡吃酸的,所以豆豆是個男孩子嘛。養兒子養兒子,還是兒子靠得住,就指望你給我們黎家再添個小男孩……”黎雪越說,許悠越不高興,但又不好發作,只好應着:“現在只能生一個了,男孩女孩都一樣,我都喜歡。”“哎,話不能這麼說,我們黎家是單傳的,雖然現在豆豆也姓黎了,到底還是人丁單薄,人家會笑的,還是指望你肚子爭氣……”黎雪嘮叨個不停,“像大姐,爲什麼在劉傢什麼都說了算,還不是因爲她生了個兒子,你看,蓋房子他們老劉家都要出錢……”

“我們家不存在,我爸媽就我一個女兒,這套房子也是我們自己買的,以後肯定給我的小孩。男孩女孩我都喜歡,女兒要是像我就更好。”許悠毫不客氣地打斷黎雪的自說自話,讓黎雪多少有些尷尬。“小許,你不明白,我們女人啊,以後都要有個依靠,男人靠不住的,兒子才最實在……”

“那你是說你弟弟靠不住了?”許悠忍不住反脣相譏,黎雪頓時愣在了那裡。

還好,豆豆放學回來了,讓這場不怎麼愉快的對話早早結束。黎雪黃着臉帶着豆豆就要回家,被金華攔了下來:“怎麼了啊,難得來家一回也不吃了飯再走。”

“沒事,我帶豆豆回家燒飯。”黎雪拖着豆豆就要出門,豆豆卻不樂意了:“我不走,我看完小飛象在外婆這裡吃飯。”

“看什麼看,回家,這裡沒你吃的!”黎雪發火了,金華忙忙地問着:“怎麼了怎麼了,你幹嘛又兇孩子……”

“沒什麼,這裡又沒人歡迎我們孃兒倆,我們還是回去。”黎雪冷着臉回道。

“沒人歡迎還來什麼,無聊。”許悠低聲嘰咕,拿着遙控器繼續換臺。

金華想發作,但是顧着許悠肚子裡的孩子,只好忍了下去。“那你們路上小心。”說完看着黎雪帶了哭鬧的豆豆出門,把門“砰”地一聲關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進了廚房。

晚上。

許悠和黎進的房間裡,黎進悄聲問道:“老婆別生氣哦,我看媽和老婆大人臉色都不好,是不是又要我當夾心餅乾啦?”

看見老公這樣,許悠忍不住又笑了:“不是你媽,是你姐!你媽充其量就是買買連肉都沒有,光喊我‘補鈣’的小米蝦,你姐可是說的生不出兒子就讓你休了我呢!”

“啊?那可不行,兒子女兒我都喜歡!我纔不會休了悠悠呢,就怕悠悠休了我……”黎進見老婆有心情和自己開玩笑,便嬉皮笑臉起來。“不過不買大蝦給我老婆吃就不對了,我明天和我媽說去。”

“別!你沒看你姐走了你媽氣的,好像我打了她女兒一樣。不過話說回來了,她有三個女兒,怎麼疼也輪不到我啊……”許悠實話實說,黎進摟住了她:“我疼你啊,我最疼悠悠!老婆萬歲!”

而在金華和黎老爺子的房間裡,金華卻忍不住開始跟老頭控訴:“懷個孕都要傲到天上去了!生的是太子嗎!今天吃餛飩,明天吃大蝦,整個就要人跟在後面伺候着……”

“你少說兩句,反正生下來姓黎,又不姓許!”黎老爺子推了推眼鏡,繼續盯着報紙。

“那她憑什麼趕小雪走?嫁到我們黎家了,憑什麼趕我女兒!”金華越想越氣。

“你小聲點!她什麼時候趕你女兒了,是你女兒自己氣性足!現在她懷着孕呢,你就不能少說兩句。”黎老爺子厲聲,金華不做聲了。

“我看她能不能給我生個孫子出來……”金華咕噥着,仍然氣呼呼的。

許悠生了,在經歷了十幾個小時的疼痛之後,終於聽到了寶寶高亢的哭聲。

而產房護士只在她耳朵邊上說了一句:“和你媽媽一樣,女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