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兒,這婚約解了也是好的,我早看那邀影丫頭生xing跋扈任性,目中無人,他日若是嫁入王府成了你的王妃,小小的靜安王府也定是難以捆得住她的,彼時,還不是讓她給攪得雞飛狗跳難得安寧?”
“所以啊,那丫頭今日毀了這樁婚事,又焉知非福?待到你的身子好些,孃親爲你尋覓一家溫婉懂事的閨秀當你的王妃,善解人意溫柔體貼,定比那丫頭好上百倍!幻兒,你說好不好啊?”
太王妃一臉殷切地看着案桌前的慕子幻,似要從他蒼白淡漠的俊臉上窺探出一些些異樣的心動,可那埋首於公文的清寧男子,雖就在面前幾步之處,卻遙遠得難以觸及,疏離而冷漠,即便是其生母,也難以真正走入其心扉。
“幻兒!”看到他面無表情,似並非將自己的話聽進耳裡,太王妃眸底隱有不悅,聲音不覺地提高了來。
“全由孃親做主。”
他終於還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雖未擡頭看眼前的太王妃一眼,但簡單的一句話,便已是他所持的態度。
太王妃頓喜開顏,忙道:“幻兒且放心,孃親爲你所覓的王妃,定是天姿國色,怎麼也會比那邀影丫頭好!”
“對了!”陡然想起什麼,她臉色頓時又有些陰沉了下來,“幻兒,我聽那些奴才說,你把那個叫墨繡的小奴才留在了竹雅小築,可是真的?”
慕子幻執筆的手微微一頓,然而只是一瞬之事,便又繼續在公文之後疾筆,蒼白冷漠的臉更是沒有絲毫的變化。
“幻兒,這小奴才長得平庸醜陋,且目中無主,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主,她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你一再相護的?你莫要以爲我不知道,你昨夜特地吩咐安管家到我的寢宮喚她,尋找初雲僅是一個藉口,不讓她受到責難纔是目的!”
“我知道你去隍靈山的途中得到她的相助扶持才安然脫險,對她心懷感激,不想她受到責難無可厚非。可是這奴才真的沒有她看上去的安分,她就是妄想着能夠攀上高枝麻雀
成鳳!你這時將她留在竹雅小築,豈不是會讓她以爲你對她尚心存憐意,更加助長了她的氣焰?幻兒,你若真要報答這奴才的照顧之恩,賞她幾百兩銀子亦或是珍珠鏈飾便是,又何必爲自己留下這麼一個麻煩呢?”
“且初雲至今尚未有消息,如今我們不是更應該致力尋找他的下落嗎?否則到時,你要如何向南王交代?我聽靈兮說那墨繡小奴才胸口中了刀傷,若非刀法不熟練定早已喪命,難道你不覺得她這莫名添了的刀傷很是奇怪嗎?指不定會與初雲的失蹤有着莫大的關係,你……”
“孃親……”慕子幻忽然停下筆,擡起淡漠輕茫的眸,“爹已經安葬,您去看看他罷。”
“我——”太王妃臉色驟然煞白,整個人猶如被驚雷擊中,怔在了原地。
“爹已有好些年頭未見孃親了,定是思念得緊,您去看看他罷。”
“我知道……”太王妃臉色灰白,失神地輕喃了一聲,強扯起笑,“幻兒放心,孃親會去的,會去的……幻兒,孃親還有事,就不再陪你,先走了!”
慕子幻未去看她倉皇而逃的背影,而是放下手中的狼毫,幾度欲拿起案桌上的公文卻因手指顫抖而未能成功。
最後,纖長蒼白的手指無力地攤放在桌上,那沾了墨水的狼毫墜落於地也毫無所察。
滄離凝視着他蒼白的臉,幽瞳深處像籠了一世的迤邐煙雨,望不見盡頭,卻莫名地感覺到了自眸底浮出一股幽寂的蒼涼,那纖長的眼睫在微微輕顫,猶如狂風驟雨之中煽動着的蝶翼,脆弱得不堪一擊。
這樣一張冰冷疏離的絕美容顏,像隔了一層淡淡薄薄的紗,難以觸碰,卻也因爲籠了這樣的一層脆弱的蒼涼,而叫人莫名的心中一動。
……他在悲傷?如此說來,他也有感情的?
那麼,他的悲又是從何而來?
因爲那個當衆毀了他婚約的邀影公主?那他的悲,是源自於她讓他當着衆人讓他下不來臺,還是因爲……這樁婚事的破滅而
心傷?
在他的心中,卻原來也是有着人的麼?
脣角冷嘲地揚起,滄離捂着隱隱作痛的傷口,邁步走進那廳堂。
她人雖在他的竹雅小築甚至在他的牀榻上躺着,可是她知道,若非她主動來尋,他斷然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的。
突兀地出現在他的案桌旁,自門外透射而入的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幽暗地將他整個案桌,甚至他半個側臉遮了去。
可是他卻未作任何的動靜,只是在無動聲色之間斂下眼眸,將方纔流轉於眸底的情緒小心藏匿了起來。
“王爺。”滄離脣角噙着不明的淺笑地凝着他,凌厲幽寒的眸光似欲將他蒼白透明的臉頰看透了去,“王爺做事向來都是如此不負責任的麼?此前纔將奴婢清白的女兒之身窺視得個乾淨,這廂便又火急火燎着要娶一個國色天香的王妃填補感情的空白,難道王爺不曾想過,將奴婢這身子窺了去,便是要負責一輩子的?”
“你的傷好些了沒有?”
猝不及防,慕子幻擡頭問她,聲音低沉而淺淡,眸光更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滄離怔了怔,忽而又垂眸冷笑,“如若奴婢說已好些了,王爺是否便要將奴婢逐出竹雅小築?”
“這裡不是你該久留的地方。”
“是麼?卻不知,這裡……是誰的久留之地?王爺未來的王妃?”
見他未作回答,滄離冷然一笑,緩緩繞至他的案桌前方,慢慢蹲下身去,然後擡眸仰凝着他。
方纔爲她遮擋了去的黃昏霞輝傾瀉至他偏瘦的身軀,蒼白的俊顏,將他籠罩在一層透明的橙黃當中,猶如七彩的九天瀑布,渲染了一種不可言語的夢幻與美妙。
如斯美好……
滄離深深地凝着他,想要攫住他眸底的一絲一毫浮動,半晌,她揚脣輕笑:“你真的很美……然而,越是這種近乎夢幻的美好,卻也是越脆弱的。其實,在你心裡,也是恐懼自己支離破碎的那一刻的,對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