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外人看來,他此刻的呆滯倒像是一切盡在掌控的冷靜和沉着。
尤其配上他嘴角的一絲可怕笑意。
“我說過了。”
清冷的聲音自他嘴裡出來,呵氣成霜。
冷,冷得祖圖祖查趙影還有整個祖鬼族族人莫名打了個寒顫。
“即便被我嫌棄,其他人,也不許有非分之想!”
他伸手一指。
自九幽燃起的火焰裹住他的身體,眉心綻放開一朵藍色火蓮,飄落,靜靜與身前粉色的幽羅花相向而旋。
目光所視之處,虛空出現一片片冰晶。
“咔咔”,蚏的身影重新回到衆人的視野。
沒有了勢如破竹的殺意,此刻的它揮刀都很艱難,像是一個遲鈍的老者,想要將筷子上的菜送到嘴前。
全身甲殼覆蓋着大大小小的冰晶,並且這些冰晶還在不斷凝結,要命地卡着它上下的關節。
“你不是你,你究竟是誰?!”
蚏的目光中除了詫異,還有些懼意。
動不了了。
不是不能動,而是不敢動。
這些冰晶異常詭異,明明是火,卻冷得讓人膽寒,一點點穿透自己關節處薄弱的甲殼。
“這場戲,就到此爲止了,你回去你該待的地方,再也別踏足這一片草原。”雲逸揚手。
全身焰火激盪。
衆人只見蚏被接天而去的冰橋送上蒼穹。
夜空劃過一道銀色的星光,拖着長長的藍尾,像是時光倒流,隕星迴天。
久久,自遙遠之地傳來一聲不甘的咆哮:可惡,我記起來了,活得太久,已然忘了地獄深處,偶然看見的那兩朵花,你是其中一個!
……
“恩人。”
“雲逸,醒醒。”
“好脹。”
天亮了?
意識海多了一座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小島,而九幽火蓮也跑到了那座小島上紮下了根,只是平常蓮瓣泛着漣漪的它,突然沉寂了,若不是蓮心一閃一閃地跳動着,還以爲已經凋零了。
走上前去,手心與小島相觸。
畫面逐漸清晰,如臨其境。
望不到邊際的黑暗,氣氛令人窒息的壓抑。
鐵鏈拖地的聲音愈發響亮。
不知過了多久,骷髏橋上憑空出現一隊衣衫殘破,甚至缺胳膊斷腿的傢伙。
其中一個忽然轉過頭看來,笑了,咧開嘴笑了,配着一張被戟割開的臉,很是瘮人。
只聽他說道:“花,好美的花……”
短短的功夫,見過了各種死狀,模樣悽慘的、心靈悽慘的……
“爲什麼,非要離我那麼近?”
轉頭看去。
一朵粉色的花搖曳着,花瓣上附着着些細小的冰晶。
“因爲這整個地底世界,就你我兩朵花,我不找你玩,難道去找那些鬼怪耍啊。”
警告:“離我太近,可是會死的。”
“我以爲,在這個世界裡的事物,都是死的,難道你不覺得嗎?”
冷漠:“……,隨你。”
“好無聊啊。”
不語:“……”
“剛纔走過了三千九百七十六隻半鬼誒。”
奇怪:“嗯?”
“你終於有點反應了。”
不承認:“……”
“嘿嘿,那半隻鬼啊,你是沒看到,整個身體從頭到腳被砍成了兩半,鬼魂的模樣是生前身體死亡時刻的映照,那一刻,他一定很痛吧。”
默然:“嗯,……”
“你說,修煉是爲了什麼呢,是爲了給別人帶來痛苦,然後讓自己免於痛苦嗎?好自私哦。”
忍不了:“你話,有點多。”
“你好像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那我就換一個好了。”
不語:“……”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從哪來的,怎麼來這的吧。”
否認:“不想。”
“騙花,我從你眼裡看出來,你是想知道的。”
咬牙切齒:“我若想,那也是想知道是誰把你帶到這個地方,我一定要讓他來到這裡之前就灰飛煙滅!”
“是吧,你也覺得丟我在這的那個鬼有點殘忍是吧,可真要說起來,我也不怨他。”
我怨!九幽火蓮忍無可忍,花瓣顫動。
“若不是他,我也不能在這裡遇到姐姐啊。”
……
我也是有點理解九幽火蓮爲何嫌棄幽羅花了,整一個話癆,換做誰,想耳根清靜,都忍不了啊,就算能忍得了一時一天,也忍不了十年百年千年啊。只是,爲什麼後面平白無故少了一段記憶,而那段記憶跳過之後,身旁的幽羅花就不見了,再沒出現過……
“雲逸,雲逸,”趙影伸手在雲逸的眼前晃,忽而悲嘆一聲,“完了,完了,雲兄失明瞭。”
“恩人……”祖圖不知所措。
意識回到現實。
“啪”。
趙影捂着臉,退了兩步,看着突然動手的雲逸,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你臉上,有蚊子,嗯,一隻好大的蚊子。”
“好啊你個雲逸,竟然裝瞎,還佔我便宜打我一巴掌,我得打回來。”趙影作勢衝上前。
“哎呦,不行,頭疼,那一招耗盡魂力了,這後遺症又來了。”
收回力道,趙影捧起雲逸的臉,左看右瞧,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要不再休息幾日,蚏是不會再出現了,可以放心睡了,不過那時的你,真的讓人感覺很陌生,被鬼魂附體了一樣。”
“可不就是被鬼魂附體了,還是個漂亮的小姐姐鬼魂。”雲逸笑着打趣。
“得了,看你腦子是真不清醒了,”趙影轉而對祖鬼說道,“我倆先出去,擱他在這好好清醒清醒。”
鬼石倒了碎了很多,再想以鬼石組成陣法防禦外敵是不太可能的事了,不過好在蚏的出現傷了草原之上各大部落的元氣,幾十年內,祖鬼族的安全是不用擔憂了。
或許,其他部族要擔憂他們自己的安危也不一定。
倖存下來的族人們散到各處對房屋土石進行修葺,將能用的用上,不能用的拆掉,至於同族人的屍體,則安排專人負責收集,也不管這個腳是誰的,那隻手又是誰的,統一掘坑填墳立碑進行土葬之禮。
雲逸站在一塊鬼石之上,聽祖鬼講述道:“關於幽羅花,我也是聽族裡長輩說起,我姐出生時,天有奇異之象,在其後數年,不用修煉,修爲便一路猛進,五歲,已經是超凡之境,被認爲是族裡千百年難得遇見的天才。”
五歲,超凡之境……這,不光是一族,就是放眼荒大地,也是數得上的天才。雲逸思忖,也難怪這傢伙心生嫉妒。
“如此天才,族裡自然倍感重視,對姐姐的血脈、筋骨各方面都探查了一遍,並未發現有何不同。”
“直到一位族中老者即將離世,父親帶我和姐兩人過去探望,問他有什麼遺願和念想,他只說了句,孩子,你的心裡,生着一朵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花,你,其實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當時,我們都以爲他是人之將死的胡言亂語,誰知道,還真被他說中了,父親動用鬼殿的力量,在接近死亡的狀態下,看見了,姐姐心頭,被血液浸染的花,幽羅。”
……
原來如此,等等,不對,祖雪年紀不過二十,但憑九幽火蓮的記憶推算,幽羅花消失的日子,怎麼也不止十九年啊。
算了,也只是一時好奇,這火蓮還挺傲嬌的。說嫌棄,又護着。
雲逸跳下鬼石,拍拍手,去找給祖鬼族幫忙的趙影,準備告別,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