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12月3日夜,淞滬警備司令部.
寬大的會議桌兩邊,正襟危坐着數十位一一七旅中高級軍官。
三五三團團長王斌對着牆上的大地圖,一一指點着日軍在上海的分佈情況:“目前,日軍在上海的據點主要在虹口、楊樹浦一帶,約3000人左右。在他們的控制區內,不少街道兩旁的房屋都被秘密改造成了據點和堡壘,而且用鋼筋水泥澆灌進行加固。在房屋的地下,他們建了防空洞和隱蔽室,貯藏了大量武器彈藥,有些屋頂上甚至架設起了高射炮。同時,日本第3艦隊完全控制了黃浦江面。一旦戰事爆發,日軍可迅速從大連增兵10萬,投入到凇滬戰場。”
三五四團團長邱海山接着說到:“近段時間以來,上海的日本僑民和日本浪人有恃無恐,四處尋釁。昨日,僅在法租界外就發生了三起毆打我無辜百姓事件。旅座,我手下的弟兄們都快按捺不住了。”
參謀長吳良有些不滿地提醒道:“邱團長,委座嚴令我軍絕不可與日軍發生衝突。而且上海是我國最大的政治、經濟、金融中心,外國友人云集之地。如果一個不小心,會引發國際爭端的!到時候你我都難逃關係……”
副旅長施洋微笑着打起了圓場:“大家稍安勿燥,還是聽聽旅座的高見。”
方遠摸了摸下巴,眼珠轉了轉說:“委座給我們的任務是維持上海治安,並配合後方的國防工事建設。而且,我軍根據淞滬停戰協定約定,在上海的部隊只能隨身攜帶輕武器,雙方火力懸殊,如果公然與日本人衝突的確對我們不利。不過嘛……如果是我們的士兵換上便裝,去教訓一下這些日本狗也是好的。””
“妙,旅座高見!”徐挺激動地豎起了大拇指說到:“我馬上在部隊中選一些會武功、腦子利落的弟兄,喬裝成街上的癟三,專去找日本人的碴。”
“此事最好與杜先生他們先取得聯絡,否則弟兄們與青幫的朋友發生衝突就不好了。”處事圓滑的施洋補充了一句。
“杜先生那裡,我親自去說。”方遠胸有成竹地說:“到了上海,不去拜訪三大亨,簡直是不懂規矩。嘿嘿,我還真想快點見到這三位傳奇人物……”
“三大亨?旅座,在上海的地盤上,現在可是四足鼎立哦!”施洋笑眯眯的說到:“您難道忘記了馮敬堯嗎?當年,你們可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要知道,現在馮敬堯的背後有日本人撐腰,在上海可是呼風喚雨,連那些洋鬼子都要給他三分薄面……”
王斌咬牙切齒的說到:“就是這個狗漢奸,去年打仗的時候,給日本人提供十九路軍的情報,還幫着搞破壞,老子恨不得剝了這個老傢伙的皮!”
“馮敬堯?”方遠吃了一驚,連珠炮似的問到:“他是不是有個手下叫許文強?有個女兒叫馮程程?”
夜深人靜的法租界,顯得格外幽靜和安謐。一幢幢亮着燈盞的小洋樓,都靜悄悄隱蔽在一片片幽黑的法國梧桐林中。
杜公館內,上海三大亨正恭候着方遠的到來。
年過花甲,老態盡露的黃金榮好奇地問着兩位把兄弟:“這個**旅長,大白天的他不上門。爲什麼半夜三更來找我們談事?”
五大三粗、膀闊腰圓的張嘯林也頗有同感,嘟嚕着說到:“是不是這小子想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還是想要錢和女人?對了,他肯定是想做鴉片生意,上次那個盧軍長也是半夜往我家跑。害怕白天被人看見……”
杜月笙想了想說到:“怕沒那麼簡單,這個方旅長據說是蔣先生的愛將。平日裡口碑甚好。應該和我們以前打交道的兵痞不一樣。我估計和日本人有關。”
“日本人?”張嘯林有些驚奇地說到:“日本人關我們屁事,媽拉巴子的,還國民革命軍呢,讓日本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上海的日本啊,都快橫着走路了。”
黃金榮吸了一口煙說:“老二,中國有句俗話:亂世出英雄。咱中國這麼多人,不可能沒能人的。你聽說了沒有,二十九軍因爲裝備不好,宋哲元就造大刀和小鬼子拼命,一夜之間殺得鬼子丟盔棄甲,連退好幾十裡。還有在察哈爾,聽說馮玉祥吉鴻昌他們,也是打造大刀,聚集了十萬人和日本拼命,居然還連戰連勝,把多倫都收復了。”
張嘯林冷笑一聲:“大哥,收復了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讓何應欽把他們全部繳了械。熱河、察哈爾還不是又讓日本給佔啦?現在日本都不讓**在華北駐軍了。我看呀,早晚有一天,日本肯定會佔了全中國,改朝換代。我們哥三呀,可得早想好退路。”
杜月笙見張嘯林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得嘆息一聲說到:“嘯林哥,你曉不曉得民國二十一年那回,日本人的炮彈炸死了我們多少同胞?”
“對不起,我沒有算過,我只要炮彈不在我的頭頂上開花就好。”
“嘯林哥……”
“你省省吧,月笙。”張嘯林冷嘲熱諷地問道:“我問你,國民政府給了你什麼好處?值得你那樣爲他們賣命?日本人又到底有那點不好?你看看人家馮敬堯,就是因爲背後有日本人,要錢給錢,要人給人,依我說啊,那個日本人小林都約了你三次了……”
杜月笙蹙了蹙眉頭說:“反正我杜某人是不會當漢奸的!日本人給的好處再多,對於我們中國人來講,也是致命的毒藥!”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
華燈起車聲響歌舞昇平
只見她笑臉迎
誰知她內心苦悶夜生活
都爲了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
胡天胡地磋跎了青春
曉色朦朧倦眼惺忪
大家歸去心靈兒隨着車輛兒轉動
換一換新天地別有一個新環境
回味着夜生活如夢初醒
聽着《夜上海》這首熟悉的歌曲,望着車窗外燈紅酒綠的上海鬧市從眼前閃過,方遠的嘴角浮起一絲難言的苦笑。才一年多的時間,這裡就恢復了歌舞昇平的奢靡生活。似乎全然忘記了日本人的軍事威脅尚在,戰火將隨時降臨的危險。
車緩緩駛入了華格臬路的杜公館,早在杜公館門口等候的一個青幫弟子給方遠拉開了車門。
“方司令您好,小的阿洪,是杜老闆的手下。裡面請……”
方遠一走進客廳,三大亨連忙起身迎接,親熱地和方遠握手,彷彿是多年未見的好友一樣親切。
杜月笙站在黃金榮和張嘯林的身後,一雙眼睛上下打量着方遠:寬寬的國字臉,高高的額頭,兩道劍眉之下有雙炯迥有神的眼睛,顯得誠摯而熱情。“不錯,是個人物。”杜月笙心裡暗暗對方遠做了個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