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跟着王德偉走進的是一處優雅的小院,與其說是酒樓倒不如說是書香人家,院子不大,可其中卻假山、小橋、流水、亭臺、樓榭……無不精雅齊備。眼前事物,多而不嫌擁擠,媚而不落俗套,端是讓人心曠神怡。身處此景之中,方遠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聲道:“真乃人間仙境呀!”“哈哈,俊才老弟有所不知,”王德偉笑道:“此地乃是前清奕親王的一處別院,革命之後,幾經轉手,最終落在了現在的主人手中。恰巧這家主人精於廚藝,於是這裡也就變成了南昌城裡的一處有名的私房菜館,在文人墨客中享有盛譽呀。”
“嗯,不錯,真是不錯!”方遠輕嘆道:“只是品評景色足矣,何須吃飯呀!”
“哈哈……俊才老弟真乃雅趣之人呀,請,請!咱們邊吃邊賞……”
就在此時,就見卜元龍熱情地迎了出來:“俊才老弟,老哥迎接來遲了,恕罪,恕罪!唉,都怪這個王主任,也不先打聲招呼……”
目光搭在卜元龍身上,方遠猛地一怔,只見在他腰間有一件事物一晃一晃地若隱若現,仔細看來,卻是一隻米黃色的玉佩。雖然在匆忙間,其上的精美花紋看不真切,可一串葡萄和一隻活靈活現的生肖鼠卻也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這米黃色玉佩本已少見,再加上獨特的葡萄和老鼠圖案,讓方遠心中一動,這東西怎麼跟東陵失竊的贓物——黃碧瑤葡萄鼠佩如此相似?難道是孫殿英送給他的?嘿,看來有必要好好試探他一番了,若真是贓物,哼哼……少不得就要讓卜老兄吃點小虧了……想到這裡,方遠會心地笑了。
剛一入席坐定,王德偉就迫不急待地問到:“俊才老弟,此次赴歐之行,除你之外,委座還安排了其他人同行嗎?”
“現剿匪已進入關鍵時刻,我認爲實不宜抽調太多人員遠行。已向委座陳情,此行就我與幾個手下足矣。”方遠回答到。
“唉!我說俊才老弟啊,就憑你手下的那幾個人,能搞得定嗎?至少翻譯得帶一個吧?負責談話記錄的機要秘書也得帶一個吧?不然你們幾個大老粗到了國外,怎麼和人溝通呢?”王德偉驚訝地說。暈!方遠把出國公幹想得太簡單了。是啊,此行是負有重要使命的,不是去遊山玩水的。稍有紕漏,自己可能就會上軍事法庭。想到這裡,方遠額頭上的汗一下就出來了。
“所以說你老弟還是年輕了些,遇事想得不夠周全。這樣吧,我來替你安排,隨行秘書就由行營參謀汪世倫擔任吧,他是我的老部下,爲人精明、幹練。足以勝任此職。至於翻譯嗎?我這裡到是有個現成人選,我的一個侄女,剛從法國留學回來,法語,意大利語和德語都非常好。可現在一天到晚就想着抗日啊,救國啊什麼的,天天就和一幫學生搞在一起,弄得她父親頭痛不已。唉!她母親又死得早,我這個當舅舅的沒辦法,只有找你幫忙了。你這次就當幫老哥的忙,替我把這不聽話的侄女帶出去管教管教……”
方遠看着肥頭大耳,其貌如豬的王德偉,實在難以想象他的侄女會好得到那去。想着此行有一個母夜叉隨行,頓時覺得頭都大了。
這還不算完,卜元龍又插了一句話進來:“俊才老弟此次赴歐,是要和德國人談買賣的。隨行沒有一個懂貿易的怎麼行?我有一個表弟,在上海開了一家洋行,專做進出口生意。你到上海的時候把他帶上……”
嘿!俗語說“宴無好宴”,果然不假,這兩個傢伙不是白請我吃飯的。王德偉還好說,卜元龍明擺着是想讓他的親戚在裡面撈一把。既然這樣,那就不要怪我老方不客氣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眼看在座三人都喝得暈暈糊糊了,方遠再次起身說道:“二位都比方遠年長甚多,是方遠的兄長,本應是先請二位大哥的,不想卻讓兩位破費。況且自從來到南昌,都是二位關照小弟,嘿,方遠當真是過意不去呀,這麼吧,今日,我就認下二位哥哥了,日後若有需要儘管開口便是!”說着,方遠解下腰間佩劍和手槍,佩劍是跟蔣公第二次見面時得到的中正劍,手槍是在廬山時法肯豪森將軍送的華爾特手槍,分別推到二人身前說道:“身爲軍人,小弟別無長物,只有這佩劍和手槍頗有些價值,今日就送給二位哥哥,作個紀念吧,還望兩位不要嫌棄。”對這兩樣東西方遠並不怎麼看重,尤其是中正劍,最初得到的時候還覺得是個不錯的東西,可後來想想到了抗戰後期,尤其是解放戰爭中,幾乎每個**少將以上將領都身配一把中正劍的時候,便覺得索然無味了,今天正好藉着這個機會送個順水人情,也作個引子,實現自己早就盤算好的一點點自私的陰謀,算是物有所值了吧。王德偉和卜元龍早已喝得醉眼昏花,朦朦朧朧地看到方遠把短劍和手槍送給了他們,即便在醉酒當中,他們卻也清楚這是蔣公親賜的佩劍和德國顧問隨身攜帶的手槍,是一種身份的象徵。於是,卜元龍毫不猶豫地拽下腰中的玉佩,口齒不清地說道:“老、老弟,這、這個……嘿嘿,送、送你……!無價之寶……!”
方遠將玉佩在手中翻來覆去地仔細看了看,輕聲問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黃碧瑤葡萄鼠佩吧?”“算、算你識貨!”卜元龍睨斜着醉眼說道:“真正的黃、黃碧瑤……葡萄鼠……佩!嘿嘿,老弟,這還是當初……”
方遠正凝神聽着,忽聽王德偉吵吵嚷嚷地湊了過來,“哈哈……找到了,找到了。我、我就說嘛,嘿嘿,就、就是這個!”他把一隻足有手心大小的赤金猴子栓到了方遠的椅背上喃喃道:“這可是十足的赤金!嘿嘿……老、老弟,你、你夠朋友,我也不能小氣,呃,這、這個給你……”話未說完,酒意上涌,“咕咚”一聲趴在了桌子上。
“卜大哥,你剛纔說什麼來着?”方遠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問道。
“哦,嘿嘿,沒啥,沒啥!”就這一停頓的功夫,卜元龍又清醒了幾分,他訕笑着取過王德偉的赤金猴子塞到方遠手中說道:“老弟,看來老王是真的喝多了,這赤金猴子可是他家的傳家至寶呀,嘿嘿,我還沒見他給別人看過呢。今天能送給你也是說明他是將你當作了自己人呀,你就不要推辭了,收下吧。”
“嗯,赤金猴子雖好,可還是不及慈禧太后的黃碧瑤葡萄鼠佩呀!”方遠陰仄仄地笑道。“啊?!”聽到“慈禧太后”四個字,卜元龍的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一身酒意也隨之消散了。“老哥,若是我記得不錯的話,你是旗人吧,還跟滿清皇室有點親戚淵源?”方遠繼續說道。“哦,是呀,”卜元龍乾笑道:“嘿嘿……準確地說是我的祖上跟皇室有點關係,嘿嘿,現在民國了嘛,不好再提前清的事情了。嗯,咱們喝酒,喝酒,老弟!”
“呵呵,老兄說得好呀,民國了,什麼事情都講求個民主、法制,不是嗎?前清已經成了歷史,”方遠接過酒杯又輕輕地放下,又重新把話題引了回來,“可有些個物件可是越老約值錢吶,就像這黃碧瑤葡萄鼠佩,嘿嘿,小弟我雖然不懂古董這行,可我的記憶力還是蠻好的,尤其是一些大事。”
話到此處,卜元龍早就恨死了自己,臭顯擺什麼?這贓物安安穩穩地藏在家中算了,可自己倒好,把柄給人家送上門來了!唉,本以爲時日已長,人們對這東西也就淡忘了,不想這方遠偏生有這麼好的記性,真是倒黴了喝口涼水也塞牙呀!還有這酒,真個是醉酒誤事呀,醉酒誤事!萬一這個方遠翻臉不認人,把這事給委座一說……。
要說卜元龍怎麼會突然害怕起來,這還要從上個月蔣公在廬山的一次訓話說起。
1934年7月24日,蔣公在廬山發表一次“廉政”講話,他在講話中對軍官們訓示到:“自從民國元年袁世凱以權位利祿來收買利用一些軍人以來,中**人便養成了貪污卑劣,自私自利、苟且偷生、貪生怕死這種種惡劣的行爲和**的習氣。”“穿了軍裝,戴了軍帽,拿了槍,成爲一種野蠻的特殊階級。”
蔣公最後聲色懼厲地說到:“爲了使我們全國的軍人尤其是軍官團的學員,能夠恢復“智信仁勇嚴”之武德,喚醒自己和國家已失的靈魂!我們必須要掃除自袁世凱以來軍人的一切惡劣行爲,**的習氣。從現在起,要嚴查軍隊中的貪污、收受賄賂等行爲。一旦查實,不管是誰,統統嚴懲不怠!”
無論此時卜元龍心中怎麼悔恨,可話已經說到這裡了,那是不能不說的。於是他偷眼看了看不省人事的王德偉,拉着方遠來到了房外一條僻靜的迴廊上,輕聲道:“老弟海涵,海涵呀。當着明白人我也不敢說假話了,是這麼回事。當初,政府不是起獲了一批東陵盜寶案的贓物嗎?嗯……這個,這個……唉,也怪我一時貪心,見了這件寶物就動了邪念。老弟呀,咱可是自家人吶,你看……”
聽到此處,方遠不禁心中冷笑:哼,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嗎?誰不知道當時首先跳出來,叫囂着懲戒盜墓賊的是你。後來悄沒聲地偃旗息鼓的也是你呀?明明是孫殿英送的,反倒說成是繳獲的贓物,臉皮當真是夠厚的!看來有必要讓你明白明白老子也不是吃素的!想到此處,方遠撩起眼皮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輕聲笑道:“老哥,這當真是繳獲的髒物?這可夠珍貴的呀,老兄的運氣可夠好的了。”
“哦——,”卜元龍擦了擦不停地冒出的冷汗,轉了轉眼珠說道:“嗨,你看我這記性。這都是送給老弟的東西了,還東扯西扯地做什麼?對了,哥哥家中還有一支白玉靈芝天然小如意,哈哈,反正放在家中也是擺設,不如送給老弟,權作老弟擔當特使的賀禮吧。”
“唔,玉如意嗎?老兄可是皇族後裔呀,想必這玉如意也不是凡品吧?嗯,我怎麼記得好像是什麼地方也有這麼一支如意呢,是哪裡呢?”方遠作沉思狀繼續說道。
明顯地,方遠看到卜元龍臉上的肌肉抖動着,皺緊了眉頭,“罷了,老弟,即如此索性我將一件金鑲萬壽執壺也送你了事!這可是壺身鑲嵌正珠四十顆,蓋上鑲正珠六十顆,米珠絡纓一千零六十八顆,真石墜角的寶物呀!”
“哈哈……”方遠長笑道:“小弟想起來了,當年我是聽人說起過,說這些寶物可都是老哥的傳家至寶呀。您可真是爽快人,本來這些東西小弟是消受不起的,不過委員長已經發下話來,讓小弟籌辦一批禮物送給德意兩國的首腦,唉,還是自家兄弟呀,哥哥可幫了兄弟的大忙了。”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麼的,就見卜元龍的臉由青變紅,又由紅變白,如此反覆變了幾次,這表情呀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意大利首都羅馬。
威尼斯宮位於羅馬中央的威尼斯廣場,聳立於加庇託林丘之麓,是一座中世紀堡壘兼低塔似的龐大的黃色石料建築。這座宮殿由羅馬教皇始建,業已經過了五個世紀,自17世紀一度讓於威尼斯共和國以來,輾轉於奧皇之手,於1915年由意大利王國從奧地利皇室手中奪回。它構造之精,形體之大,牆壁之厚,凌駕於其他宮殿之上。至於廳堂之大,更是無疑地超過其他建築了。
宮殿的二層樓上,有大小六間修飾一新的房間。樓板仍舊是磚鋪的,上面的屋樑是深灰色的。如同在羅馬其他宮殿裡所見到的一樣,石料的窗座也成了室內最美觀的裝飾。每間大廳內,除中央有一張古老而笨重的桌子和沿牆壁排列着無人使用的椅子以外,大廳裡空空如也。在桔黃色和淡青色的牆上掛着一些著名畫家如韋羅內則和麥拿第的風景畫、肖像畫和聖母像。其他到處都是摹擬拉斐爾作品的壁畫。
此外,尚有幾個玻璃櫥,內有燈光照明,陳列着一些寶貴的文藝復興時期的陶器,鑲着寶石的聖母肖像、僧衣、飾帶,以及聖徒的雕像,等等。有一個拜占庭式的象牙制的書櫥,據說是千年以上的古物。還有羅馬帝國從各地掠奪來的各種珍貴文物和造型精緻的御用武器,也是這個古宮的一部分裝飾品。
威尼斯宮的大門是日夜開放着的,但有重兵把守。來謁者若取得會面的許可,便有一個守衛隊長前來引領向那內宮的大門走去。推門一看,那裡面令人覺得與其說是在室內,不如說是置身於野景之中。
墨索里尼辦公廳的窗子是向威尼斯廣場開着的。因爲這大廳是昔日一間備有世界第一個地球儀的房子,所以人皆稱之爲“兩半球之廳”。這間大廳是15世紀中葉建造的,後來荒廢了,墨氏奪取政權後才又重新修復。廳長60英尺,寬40英尺,高40英尺。牆上有兩道門,一道通休息室,一道通會議大廳。迎面的一道牆上開着三個大窗,下面是大理石窟座;對面的壁上則繪有圓柱分成數段。這間大廳好似空空如也,既沒有桌子、椅子,也沒有椅子沿壁排列;只是在一個角落裡有一座昔日使用的大燭臺。走進這間大廳,首先令人注目的便是天花板上豪華的裝橫,其中浮雕着聖馬可的獅子和羅馬牝狼。和窗戶相對的牆壁正中,繪着建築這座宮殿的三位法王的紋章。再往前跨過重修的地板,到了廳的中央,便見地板上用鑲術細工嵌成近乎成人大小的婦女和手中持有果物的兒童,謁見的人每走到此地,總是繞道而行。在大廳遠處的一個角上,有一張約摸12英尺長的臺子放在地毯上,旁邊放着兩把椅子。靠壁有一張寫字檯,上面放着現代世界地圖集。地圖集展開的是歐洲地圖。桌子的另一端緊靠着用美麗多彩的花紋石砌成的大壁爐。
墨索里尼這位意大利的新“愷撒”,此時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美景,凸出的棕色眼睛,彎曲的大下巴頦兒,一張寬大的肥嘴,再加上禿禿的頭頂。使這位意大利的“領袖”看起來更象一個粗俗的殺豬匠。
“您好,我的領袖!”墨索里尼的私人秘書,意大利陸軍少將海恩特里走進了辦公室,向墨索里尼行了個舉手禮。
墨索里尼轉過身來,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海恩特里拿出一份文件說到:“中國方面已正式知會齊亞諾伯爵,將派軍事委員會委員長特別助理方遠少將訪問我國。並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希望兩國的關係能夠進一步發展。”
墨索里尼咧嘴笑了笑,喃喃自語到:“拿破崙曾經說過,中國是一頭沉睡的雄獅,一旦醒來將震驚全世界。”他走到地球儀旁邊,凝望着這東方的神秘國土。“好大的一個國家啊,人口也不少。再看看口木,彈丸之地,國土的四周都是大海。人也長得矮小,像猴子一樣。按道理來講,應該是雄獅欺侮猴子,但誰也沒有想到,猴子反而把這頭雄獅打得無還手之力。海恩特里,要不是我們需要中國的資源和廉價農產品,我倒更樂意和那些口木猴子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