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同一時間,上海法租界華格臬路杜公館內。
“杜先生,久仰大名,幸會幸會。”身着西服的口木海軍大將、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在翻譯官橋本和口木駐滬總領事岡本季正的陪同下,專程上門拜訪杜月笙。
令杜月笙驚訝的是,這位口木海軍大將,此行竟是來和他談生意的。
永野修身“誠懇”地說:“在口木的時候,我就聽聞杜先生在金融商業方面是個“天才”,到了上海才知道,果然是名不虛傳。但我覺得,憑杜先生的聲望與才幹,應該放開手來做大買賣。”
有些摸不着頭腦的杜月笙回答說:自己眼高手底,不是經營大事業的料,再說做大買賣需要大本錢,自己沒這個能力。
永野修身笑了笑,立刻提出了實際方案:日方準備投資美金三千萬元,和杜月笙合開一間“中日建設銀行”。永野修身“強調”:日方之所以這麼做的目的,是要跟宋子文所辦的“中國建設銀行”比比苗頭,搶搶生意。他相信憑藉雙方的實力,“中日建設銀行”的前景非常光明。
永野修身的這個提議大膽至極,但也非常切合實際。他爲杜月笙描繪了一幅美好的遠景,上海有口木海軍的機關,駐軍也是海軍陸戰隊,說得更明白一點,口木陸軍的勢力目前只在東北與華北,華中華南則屬於口木海軍勢力範圍。以口木海軍的軍艦與陸戰隊,加上受他們操控指揮的口木僑商和浪人,配合杜月笙在上海的廣泛人緣,深厚潛力,莫說“中國建設銀行”不足爲懼,甚至他們能夠掌控整個華中和華南的資源和貿易。倘若以發財而論,這一個機會實在是舉世無雙,空前未有。
儘管永野修身說的是舌翻蓮花,天花亂墜。杜月笙也曉得永野很有誠意,而且所說的話也是真的,但是他始終保持禮貌的態度,微微而笑,凝神傾聽。等永野修身把所有的話說完,非等着他答覆不可了,他才皺着眉頭,連聲苦笑地搖着頭說:“非常感謝永野先生的好意,我杜某人何德何能啊?只不過是中國的一個老百姓而已,無錢無勢,永野先生未免太擡舉我了。”
翻譯官橋本剛把話一轉述,永野修身就趕緊站了起來,激動地聲明他所說的都是由衷之言,希望杜月笙不要藉詞推託,說兩句客氣話敷衍了事,這樣豈不是辜負了日方的一片誠心。
這不是逼着要攤牌嗎?杜月笙只好說到:“一箇中國老百姓,去跟外國的政府機關合資開辦銀行,這恐怕有點不合體制吧?一旦傳出去。我杜某人無法跟民政府交代。”
永野修身眼珠一轉,又拋出了第二套方案:“既然杜先生有這層顧慮,爲了顯示我方的誠意,這樣吧,由杜先生自己出面開設一家銀行公司,其所需資金,則全部由日方供給,該公司的經營方法,和口木海軍方面的幫助力度,則悉照前議。”
永野修身的這番話一說,連杜月笙身邊的陳寅璽、李國人等都大爲意動,認爲杜月笙已找不到推委的理由,況且這對杜月笙來講,簡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杜月笙長嘆一聲說到:“閣下的盛情,杜某人心領了。但礙於國家民族之義,未敢從命。還望永野先生見諒。”
永野修身沒想到自己浪費了如此多的口水,換來的是這樣一句話。他行前一直認爲,杜月笙是一個惟利是圖的流氓,看在錢的份上,連親爹都可以出賣。但今日一見面,這個瘦弱的中年漢子居然放着白花花的錢不要,用“國家民族大義”來回絕了他。儘管永野的內心非常失望,但同樣是忠於自己民族的他此時對杜月笙還是有了幾分敬意。
臨出門時,永野修身說到:“杜先生,如果你隨時改變心意,我們的合作依然有效。”
蔣公依舊還是那幅古板模樣,光光的頭,嚴肅的面容,一副標準的軍人坐姿,或許這就是早年在口木士官學校養成的習慣吧,不知成天這樣難受不難受……方遠心中想着,表面上可不敢怠慢,進了房間,緊走幾步,“啪”地一個立定站在了他面前,“報告校長,方遠奉命報到!”
“嗯,”蔣公滿意地衝我點點頭,“在訓練團這些日子怎麼樣呀?”
“報告校長!”方遠機械式的回答到:“學生這次在廬山訓練團着實受益匪淺,這次的學習不僅從軍事上領會了委員長的苦心,而且從思想上也對委員長的理論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方遠倒不是真的對蔣公的理論有了深層次的理解,而是經過了這一段無職無權的日子,對“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句千古良訓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而方遠也想通了,若想抗日救國就必須手中有權,有兵!沒有實力,任憑你抗日口號喊得多麼響亮,那隻不過是一句空話罷了。
“哦?你有何新的見解呀,說來聽聽!”蔣公面露喜色,熱情洋溢地問道。看到方遠站得筆挺的身板,他又說道:“噯,坐嘛,坐嘛,不要拘束,你就是我的學生嘛。咱們現在不是軍人跟領袖,而是學生跟校長在談話,坐下說。”
“是!”方遠恭敬地又敬了個禮,這纔在沙發邊上落下了半個屁股。“委座所定的在作戰中的‘六項原則’即搜索、連絡、偵探、警戒、掩護、觀測六件事,看似是新兵入伍就應當學會的軍事常識,可這卻是經過千錘百煉的戰爭經驗錘鍊出來的,也是當前我軍所欠缺的重要素質。那些看似高深的機謀、陷阱,其實都是以此爲根據的,也就是抓住了敵對方在某一方面的疏忽。若是我軍的每一個士兵都具備了這種專業素養,那麼,我們的部隊將是無往而不利的,將不會被別人牽着鼻子走了…!”
“啪!”蔣公拍案而起。突發的聲音把方遠嚇了一跳,再一看,他已經站了起來,興奮地揮舞着拳頭說道:“對嘛,對嘛。俊才你不愧爲黨國的精英,深知我心,深知我心呀。我沒有看錯你!黨國的軍官若是都有你這種認識,不,哪怕一半,我們的剿匪大業也不至於如此疲沓!我們就是要這樣,不僅在軍事上要端正思想,而且要在政治上擺正態度,‘攘外必先安內!’……”
繼續聽着他的一家論斷,方遠的心中卻在打起了小算盤,看樣子這番馬屁正拍在了點子上,嗯,下一步呢?他會給我封個什麼官呢?嗯,我現在就是旅長了,難不成還要給個師長?嘿嘿!發了。咦,不對,現在他是要讓我去歐洲的。唉,看樣子封官也要等到從歐洲回來了……
剛剛念及此處,就聽蔣公又說道:“軍人的素養只是一方面,你前段時間說的那番話我也仔細考慮了。是呀,你說得也對,軍人除了有堅強的信念之外,還要有優良的武器,這樣才能稱其爲合格的軍隊。對此,德國的教官們也是同樣的看法。因此,我要開始改組我們的軍隊,讓他們邁入一流的世界強軍之列。所以說,我們就需要大量的優質武器,縱觀世界,世界強國首推歐洲,而歐洲強國首推德國和意大利!我決定,讓你出使這兩個國家,一方面是爲了獲得他們的軍事援助,尤其是德國!德國的武器你必須給我搞到手!另一方面,你此行的目的就是代我拜望兩國的領袖,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他們都是成功的領袖,能讓他們的政黨、軍隊絕對效忠於領袖本人,他們的理念,我非常認同。這是非常了不起的。只有這樣才能令行統一。不像中國,一個個軍閥各自爲政……哼!”
蔣公說到這裡,長出了一口氣。彷彿把心中的不滿全都吐了出來。他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突然問到:“俊才,我原意是由楊耿光出使歐洲,知不知道爲什麼要換成你呢?”
天啊!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你打的什麼算盤我哪知道。方遠連忙搖頭說到:“學生駑鈍,請校長明示。”“還不是你在廬山乾的好事!”蔣公的聲調突然高了八度。把方遠的小心肝嚇得撲騰撲騰直跳。
“前日我們在商議人選時,德國顧問團的法肯豪森將軍突然把你提了出來,認爲你是赴德的最佳人選。說你對德國的情況瞭如指掌,連他們急需鎢錳等原材料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暈!原來如此,就是因爲前段時間方遠和這幫德國顧問喝啤酒時,無意中透露了一些德國的情況,弄得這幫人認爲方遠是一個“德國通”,覺得他是赴德訪問的不二人選。哈哈……
蔣公繼續說到:“既然他們德國人對這個比較感興趣,你就問問他們,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用原材料和農產品交換他們的武器。我已通知駐德公使程天放,讓他先在德國商界放出風聲,爲你赴德之行掃清一些障礙。嗯,你還需要什麼人輔助你嗎?”
其實方遠心中早就打好了主意,這趟去歐洲不僅僅要完成老蔣的任務,更主要的是從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身邊搞點兒紀念品,大東西我帶不了,可小東西總不會成問題吧?因此,抱着這點小小的私心,方遠還是不想讓別人摻和進來,只帶自己身邊的幾個人也就夠了。雖然這樣,可方遠還是愁眉苦臉地做出一副地頭沉思狀,想了想才說:“校長,論說以學生的能力實在不足以擔此重任,可在此內憂外患之際,學生有責任也有義務爲黨國分憂。說到輔助的人嘛,學生認爲還是不要了。現在黨國各方各面都在蒸蒸日上之時,到處都需要人才,學生以爲不宜再抽調人手。”
“嗯,好!”蔣公讚許地點點頭,“不要就不要吧。你這幾天先好好休息休息,畢竟山上的生活也是非常清苦的,三天之後,你坐我的專機出發。恩,你此次出訪歐洲兩國,必須要有一個響亮的官方職位,以示對兩國領袖的尊重。好吧,我就任命你爲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特別助理。我還準備了一點禮物,你替我轉交兩位領袖。”看到方遠似乎要說話,他擺手制止道:“你不要說了。你要說什麼,我心中明白。這一點,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敢說你閒話的。好了,就這樣吧,我也累了,你去吧。”
“是!”方遠躬身退出了房間。在門外,還未等方遠喘口氣,王德偉又腆着臉湊了過來,“嘿嘿……俊才老弟,俊才老弟辛苦。”
“哦,王主任,”方遠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應付道:“王主任怎麼在此處呀?莫不是要見委座?他老人家正在裡面哩。”
“不,老弟誤會了。兄弟是特來找你的。”他嘻笑着把方遠拉着我向外走去,邊走邊說:“老弟,兄弟跟元龍兄略備了一桌薄酒,一是給你接風,二則也是給老弟餞行,不知能否賞光呀?”
“噯,王主任客氣了,理應小弟做東纔是呀,這怎麼好……”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走!”半拉半扯之下,方遠跟着王德偉來到了一處精雅的小樓,還未等上樓,就聽卜元龍的聲音傳了出來:“哈哈,是俊才老弟來了嗎?你看看,這個王主任,也不先打聲招呼……”隨着話音,卜元龍邁步走了出來。
看到他方遠就是一怔,倒不是驚異於別的,而是他腰間繫的一隻玉佩,因爲這玉佩不同於別的玉佩而是象極了黃碧瑤葡萄鼠佩……